奥勃洛莫夫 精彩片段:
第四部
五
我的天哪!自从奥勃洛莫夫庆祝命名日那天,施托尔茨无意中碰上并吃了一顿午饭之后,差不多已过去一年半了。如今奥勃洛莫夫住宅里的一切是多么黑暗,多么无聊!伊里亚·伊里奇本人脸上的皮肤松弛了,无聊像病魔一样吞噬着他,这从他眼睛里也看得出来。
他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然后躺下来,望着天花板,或从书柜里取出一本书,看了几行便打起哈欠来,开始用手指弹弹桌子。
扎哈尔变得更加笨拙,穿着也更不整洁了,上衣的肘弯部打上了补丁。他看上去很可怜,缺吃少睡,一个人要干三个人的活。
奥勃洛莫夫身上的长袍也破了,不管怎样细心缝补,还是到处有裂缝,早就该换新的了;床上的被子也破了,已打了补丁;窗帘早已褪色,虽然洗过,却仍像破布一样。
扎哈尔拿来一块旧桌布,铺在靠近奥勃洛莫夫一边的半个桌子上面,不说话,小心谨慎地拿来餐具和一瓶伏特加酒,再放上面包,就走开了。
房东太太那边的门开了,阿加菲娅·马特维耶夫娜拿着盛有煎蛋的咝咝作响的煎锅走进来。
房东太太的变化也很大,但不是好的变化。她瘦了,不再白白胖胖了,她的双颊已没有红晕,但也不苍白,稀疏的眉毛失去了光泽,眼睛也陷下去了。
她穿一件旧的印花布连衣裙,两只手不知是晒黑了呢,还是由于沾水弄火地做家务事而变得粗糙了,或者两方面的原因都有。
阿库林娜已不在这家干了。阿尼西娅既要做饭,也要种菜、喂鸡、擦地板、洗衣服。她一个人忙不过来,阿加菲娅·马特维耶夫娜不管愿意不愿意也得亲自下厨房。她已经很少捣、筛、磨了,因为家里现在很少买咖啡、桂皮和扁桃仁了。至于花边的事,她连想也没去想了。她现在多半是剁剁洋葱头、擦擦洋姜和其他佐料。她脸上流露出极为沮丧的表情。
她不是因为自己,不是因为没有了咖啡而叹气;她也不是因为自己不能再阔气地操持家务、捣桂皮、往调味汁里加香料或者煮稠奶油而伤感,而是因为伊里亚·伊里奇有一年多没有这些东西吃了,是因为他喝的咖啡已不是从最好的商店里一次就几普特地买回的,而是从一家小店里买的,而且一次只买几十戈比;鲜奶油也不再由芬兰人送来,而也是买那个小商店供应的;她也不能再给伊里亚·伊里奇做早饭的肉饼,而只能给他煎一个鸡蛋、配几片还是那个小店里放了许久的硬火腿。
怎么会弄成这样呢?那是因为,从第二年起,施托尔茨如数寄来的奥勃洛莫夫田庄的收入就根据奥勃洛莫夫开出的借据付给房东太太了。
房东太太的哥哥穆霍雅罗夫的“合法的事”竟出人意料的成功:塔兰季耶夫一暗示那丑事,伊里亚·伊里奇立即便面红耳赤,十分尴尬,然后就决定私了此事。接着三个人去喝酒,奥勃洛莫夫在一张为期四年的借据上签字画押。过了一个月,阿加菲娅·马特维耶夫娜也签了一张同样的借据给哥哥穆霍雅罗夫,她没有想过这是什么文件,为啥要她签字。她哥哥告诉她,这是有关房产的必需的文件,要她写上“此借据由某某人(头衔、姓名)签字画押”。
她只是为要写许多字感到为难,便请他哥哥让她的儿子万尼亚替她写,说“他现在字写得很麻利”,而她自己恐怕写不好,怕把事情弄坏。但是哥哥却坚持要她写。于是她便歪歪斜斜地写了几个大字。后来就再也没有提起过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