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女兵,也是女人 精彩片段:
她把手放在自己的心口上
祖国、斯大林和红色印花布
那是一个春天……
我们的一批年轻士兵牺牲了,他们死在了春天,在三月和四月间……我永远忘不了那个春天,已经是鲜花盛开了,每个人都在盼望胜利,这时候埋葬死者比任何时候都难过和沉重。也许别人已经对您说过这些吧,那也请再记录一次吧。我的记忆太强烈了……
我在前线一共两年半的时间。我这双手做过成千上万次包扎,清洗过成千上万的伤口,包扎了一个又一个……有一次我去换围巾,头一靠在窗框上,就不省人事了,醒来之后才感觉好些。医生看到我这样,破口大骂,可我什么都听不明白……他离开之前,命令我做两次额外勤务,我的助手向我解释怎么回事:因为我离开岗位超过了一个小时,医生发现我睡着了。
现在我的身体也很不好,神经衰弱。每当有记者问我:“你得过什么奖章啊?”我都不好意思承认我没有得过奖励,上级从没发过我奖章。也许有很多人都没能获得奖章,但是每个人都做了力所能及的事情,大家都全力以赴了……难道能够奖励所有人吗?其实,对我们所有人来说,都有一个最大的奖赏,那就是5月9日,胜利的日子!
我还记得一个不寻常的死亡,当时没有人想得通,也找不出原因,但我一直都记得……就在我们踏上德国土地的第一天,有一个大尉死去了。我们知道,在占领期间他的全部家人都死了。他是一个勇敢的人,他一直在等待胜利……他生怕死得早了不能活着看到这一天,他要踩上敌人的国土,看到敌人的痛苦、敌人的悲伤,要看到敌人怎样哭泣,敌人怎样受难,要看到敌人的家园变成废墟瓦砾……可是他突然就死了,并没有受过伤,什么都没有。原来,他是达到目的了,他看到了一切,然后就死去了。
即使是现在,我也常常会想起这个问题:“他为什么就死了呢?”
——塔玛拉·伊万诺夫娜·库拉耶娃
(护士)
我请求离开火车赶往前线,马上就去。我的部队已经开拔了,我要追上部队。同时我心里有数,要是从前线回家,哪怕是花上一天时间,也比从后方走要早到家。我把妈妈一个人留在了家里。我们的姑娘现在也都还记得说:“她当时不想在狙击连呢。”实际情况是,我到了狙击连,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又找到了一些穿的,就回到了自己的战壕,那是前沿阵地。我从来不为自己着想,摸爬滚打,急速奔跑我都行……只是血腥味太重,我一直不习惯血腥味……
战争结束后,上级把我分配到产房当助产士,可是我在那儿待的时间不长,可以说是很短……因为我对血腥味过敏,身体碰不得血。我在战争中看到过那么多血,已经不能再继续看下去,身体不能再碰更多的血了。我于是离开了产房,转到急救室。我浑身都生了皮疹,喘气都困难。
我曾经用红布给自己缝制了一件上衣,但是只穿了一天时间,双手就长满了斑点,发成了水泡。原来,无论是红色的棉布或红色的花朵,不管是玫瑰还是康乃馨,我的身体都不能接受。任何红色,任何血的颜色都不行。现在我的家里就是没有任何红色,绝不能有红色。人的血液是非常鲜艳的,不管在大自然中还是在画家的作品中,我都没有见过这样鲜艳的颜色。只有石榴汁有些相似,但也不尽相同。像那种成熟的石榴……
——玛丽亚·雅可夫列夫娜·叶若娃
(近卫军中尉,狙击排排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