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方世界 精彩片段:
第五部 记忆之术
Ⅱ
干渴的灵魂势必索求神仙之水,
但即便是宙斯的琼浆,
也不足以换取你杯中那一饮。
——本·琼生
地球继续绕圈子,将奥伯龙所在的那座小公园又朝夏季推进了三天。温暖的日子愈来愈常出现,虽然无法跟地球规律的进度相提并论,但气温已渐趋稳定、相对不会变化无常,不久就会进入炎夏。但在公园里聚精会神的奥伯龙几乎没注意到这件事。他还穿着外套。他早已不再相信春天了,因此一点点暖意并无法说服他春天已经到来。
继续吧,继续吧。
不是她,是这座公园
困难之处向来都是:必须用正确的方法思考这件事、得出面面俱到的成熟结论,也就是“客观”。他很清楚她离开他的理由可能有千百种,因为他的缺点就跟铺在这些小径上的石头一样多、跟那株正在开花的山楂树一样冥顽棘手。毕竟爱情的结束没有什么神秘之处,神秘的只有爱情本身。它确实很伟大,但也跟青草一样真实,跟花朵、枝叶以及它们的生长一样自然而无法解释。
不,她离开他这件事只是悲伤的谜,疯狂而恼人的是她还闹失踪。她怎能什么也不留下?他想过她会不会是被绑架、被谋杀;也想过她是不是故意策划自己的失踪,只为让他困惑到发疯,但她干吗把他逼疯?由于无法承受,他确实曾经狂乱地对着乔治·毛斯大发雷霆:说啊,你这狗娘养的!她到底在哪里?你把她怎么了?结果透过乔治·毛斯脸上真诚的恐惧看出自己的疯狂。乔治说:“好了、好了,你冷静下来。”一边伸手在自己的杂物间摸索棒球棍。不,奥伯龙寻找西尔维时神智确实不怎么清醒,但这也不令人意外吧?
在第七圣酒吧喝了四杯杜松子酒后,他就一直觉得外头来来去去的人群里有她的身影。而喝了第五杯后,他甚至觉得她就坐在身旁的高脚椅上。除了抓狂他还能怎样?
他去过一趟西班牙哈勒姆区,结果在每个街角都好像看见了她,穿着三角背心、推着娃娃车、在拥挤的门廊上嚼着口香糖,个个都是皮肤黝黑的美人,但却没有一个是她。最后他宣告放弃。在那些充满特色但又一模一样的街道上,他已完全记不得她究竟带他去过哪些房子。此时她有可能在任何一间漆成水绿色的客厅里,透过窗帘的塑料花边看着他从外面走过,有可能是任何一个亮着电视机蓝光与点点橘红色烛光的房间。更糟的经验是查询监狱、医院和疯人院:每个地方显然都被里面的住客给同化了,大家拼命踢皮球,把他从恶棍踢到疯子那儿再踢到中风患者那边,最后甚至完全不理他,他始终不晓得这是故意的还是纯属意外。倘若她被关进了其中一间公共牢房……不。倘若只有疯子才会选择相信她没在那里,那么他宁愿当疯子。
他也会在街上听见有人唤他。轻柔而羞愧,或快乐而如释重负,再不然就是口气蛮横。此时他就会戛然止步,一动不动地站在川流不息的人群里对着大道左顾右盼、四下张望,纵使看不到她也不愿移动,就怕她跟丢了自己。有时他会再次听见呼唤声,口气变得更加急迫,但他还是一个影子也看不到,因此等了很久他只好继续前进,走走停停、不断回头张望,而且必须大声对自己说那不是她,那声音喊的甚至不是他的名字,算了吧。此时好奇的路人就会偷偷看着他自言自语。
他看起来一定像神经病,但那天杀的是谁的错?他只是试图保持“理性”而已,不想执迷于幻象。他也努力抵抗过,他确实试过,但最后还是投降了。老天这一定是遗传,跟色盲一样是不良基因,就这样传到了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