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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缘与人缘_王莹是怎样“回国”的

唐德刚
随笔杂谈
总共35章(已完结

书缘与人缘 精彩片段:

王莹是怎样“回国”的

前几年在大陆的“伤痕文学”里,曾看到30年代电影红星王莹被江青残杀的消息。最近在台北《传记文学》(第四十五卷五期)上,又看到作家李立明对王莹身世更详尽的描述。但他们都没有说出王莹夫妇是怎样地从纽约回去的,知道的人似乎有义务补充一下。

王莹和她的丈夫谢和赓与我在美国也有一段交情,而且这交情相当不平凡——因为我与和赓曾在一起做过两年“书童”(page boy),一道“落难”。

记得40年代出国之前,我曾在安徽立煌的安徽大学之内,当了一名最小的讲师。那时我自己就雇了一名书童供我使唤。一次,我约了安大的一些男男女女到敝庐去欢度重阳。既然有个书童,我这个主人只要一声招呼,则不用烦心,诸事齐备,因而“登高”如仪——青年才俊、莺莺燕燕,尽欢而散。

那时我还年轻,比现在风雅些,登高之后,我还做了些歪诗分赠同游索和呢。歪诗中有一首七律,一开头提起我的书童来。诗曰:

呼童收拾度重阳,

权把书香换酒香。

相与登临浇块垒,

平分秋色入诗囊。

……

为着侍候诸仕女“登临浇块垒”,我那书童被我使唤得头动尾巴摇。我二人感情弄得不错,简直如兄若弟。但是根据“封建道德”,我们毕竟有主仆之分。我既是主人,他免不了就得做我的勤务兵、我的小厮、我的“闹书房”的“茗烟”……他得为我做倒夜壶、擦皮鞋的“下男”。但是我的书童乐此不疲,到我出国前夕辞退了他时,他还哭得如丧考妣呢。

有谁知道,天道还好,未出三年,沧桑几变,我在美国也当起了“倒夜壸”、“擦皮鞋”的“下男”了呢。更恼火的则是我的主人远没有我那书童以前的主人礼贤下士、有人情味。

我碰到了个女上司,她是个神经质的老处女,动不动就杏眼团圆,弄得我走投无路。但是为着吃饭,又不能随意卷铺盖,真是有愧须眉。幸好林语堂大师那时在纽约办《天风》杂志,要我写稿。我没处出气,乃借林公之酒杯而浇我之块垒,把我的女上司请出来幽她一默,阿Q一番,出口鸟气。

我那篇《女上司》,一开头是这样写的:

在一个明朗的秋天的下午,我拿了一封学校人事室给我的介绍信去见我的新上司。这儿是一个伟大的法科图书馆……我被我的新上司和蔼地接见了。这个新上司是个碧眼金发风韵犹存的女人,她的名字叫做格雷小姐……一见之下,我便衷心自庆,因为我这次碰到了一个可爱的上司。她看过了我的介绍信、微笑地问我说:“你的名字是怎样发音的?”我反复地说了几遍,她也牙牙学语地说了几遍,可是她总说不好,她皱了皱眉头。“你就叫我汤姆好吧!格雷小姐。”我急中生智,取了个洋名字。她听了大为高兴。于是,从这时起,我就是我上司的“汤姆”了……☾1☽

作品简介:

胡适时代,卷土重来;张学良将军,动机纯正,心际光明,敢作敢为,拿得起放得下而永不失其赤子之心;顾维钧,世界上的第一流外交干才、举世闻名的国际政治家,搞的却是个弱国外交;《传记文学》的责任,最大的阿Q,最凶的阎王,“以一人而敌一国”!

本书以“书缘与人缘”为名,是史家唐德刚(“我的朋友唐德刚”,胡老师胡适的收山小门生)多年读书与日常见闻文章的集合,共三十二篇,其中谈到了胡适、顾维钧、张学良、刘廷芳、吴开先、刘绍堂、杨振宁等人,又论及《传记文学》、《鲁拜集》、《唐诗浅探》等书,于普通的细节中展现出历史的风貌。作者写人、评书,都把自己放在其中,穿插不少逸闻趣事,信笔所至,洒脱不羁,其中可见50年代到80年代美国华人学者生活的艰辛以及他们对传统文化深沉的热爱和极佳的人文素养。

它们都是笔者平时意到笔随的札记性的零星作品之汇积,没有显明的系统,也谈不到深度。不过笔者渐入老境之时,数十年国仇家难的煎熬和千百卷中西典籍的浸润,以及半辈子教读异邦、心怀故国的感慨,发而为文,也不能说没有发愤之作。只是我祖国文明深厚,当前世界学问无边。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终日恓恓惶惶,追随群贤,日夜进修之不暇,何敢以愚者点滴之得,故步自封?

作者:唐德刚

标签:唐德刚书缘与人缘历史随笔散文杂谈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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