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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缘与人缘_我的气功经验说——从一泓止水到手舞足蹈

唐德刚
随笔杂谈
总共35章(已完结

书缘与人缘 精彩片段:

我的气功经验说——从一泓止水到手舞足蹈

我和气功结缘已有三十年。那是从60年代初美国时兴的一种养生活动“静坐”(meditation)开始的——那时我在哥伦比亚大学当兼任副教授,专任中文图书馆主任。

哥大那时是全美“中国学”中“民国史”这一科的重心。我不但是当时哥大所特有的“中国口述历史学部”的两位全时研究员之一,也是当时全美搜集和整理民国史料的少数专业人员之一,更在哥大研究院教授两门有关的课程。其时我正值壮年,精力旺盛而工作认真,白昼为大学工作鞠躬尽瘁,夜晚为自己的研究工作时常忙个通宵。我和老胡适之先生一样,对哥大这个“母校”真是忠心耿耿。我私人的研究工作是配合着大学的需要设计的,所以我自己的研究工作一半也是大学工作的一部分吧。

记得那时每晚晚餐之后,我都是回到校内研究室工作的,有时迟至午夜一两点还未回家。一次我在午夜之后,还捉到一个偷书之“贼”呢。原来他是一位有精神病的校外研究员,他在书库内睡着了,一觉醒来已是夜半1时。他在这漆黑一团的八阵图内着慌了,乃在书库内乱闯起来。我那时正一人一灯在书库内看书,听到异声,知是有贼,乃关灯夹尾而逃。不顾数寸积雪,我只穿件衬衫,便疾跑至校警室召来四个校警,把他一网成擒。原来他不是雅贼,而是位贪睡的精神病患者。

那时我时常深夜不归,朋友们发现我如此用功,有位朋友曾向我老伴说:“他如此用功,并未‘用’出些什么东西来嘛!”朋友所说的东西,显然指的是著书立说,他不知道我的兴趣是读书。古人说:“读书最乐。”连十二岁的胡洪骍也会说:“我不觉得读书是什么苦事。”正是这种不足为外人道的乐趣。

其时我为大学勤勤恳恳地工作,为自己认认真真地读书,虽无名无利,也倒心安理得。本图“万人如海一身藏”,做个不虞冻馁的读书人。谁知人毕竟是社会动物,在任何社会里你都是藏不了的。你读书、教书、写书、管书……往往都是你的包袱,成绩愈好,包袱愈重。在那同一时期太平洋彼岸被“揪斗”的“白专权威”的遭遇不就是这样吗?他们的罪名是他们的“权威”。我虽非权威,但是遭遇则一,所受精神折磨也是具体而微,大致相同。你为大学尽忠尽孝半辈子,如今拂袖而去和恋栈不去,精神痛苦都是一样的。在精神濒于分裂状态之下,唯一自救之术,便是找一个精神避难所——这个避难所我终于找到了,它的名字叫“静坐”。在静坐中我才逐渐体会了我国古圣先哲的教诲:“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

我对“静而后能安”的体会,真是得其三昧。静坐乃变成我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静”是一泓止水,在微波不兴的状况之下,进入心安理得之境;心安理得之余,才能对天下事物的本末终始有清晰的认识。

在哥大中文图书馆内我也读了些佛经和道藏,再配合起耶教《圣经》的教义,我发现在所有宗教中“静而后能安”都是他们的共同基础。儒、佛无神,道、耶有神,认识不同,基础则一也。这时我对本师胡适之先生的禅学也感到不足了。胡之对佛,有其知识(knowledge),而无其体验(application)。吾人对“不立文字”之教,只可以“坐禅”来体验之,书本知识,终嫌不足也——我对“坐禅”因而也发生了兴趣。

“静坐”与“坐禅”,方式无殊也,而其内涵则有“止水”、“流水”之别!

“大学之道”近于“坐禅”,这是宋明诸儒体会出来的——其境界则较今日西方时兴的“静坐”又高出一筹了。

在领悟“坐禅”的过程中,我受老友沈家桢先生的影响很大。最近承星云大师之约和他们师徒一道去大陆朝名山、弘佛法,我的体会也很多。家桢先生曾劝我说:“练习‘打坐’,要找个师傅指点指点。”但是我对“打坐”,只觉得它是对修身养性有好处,并无意深入,要把涓涓细流,流入沧海,所以我一直只是个“单干户”的“静坐者”(meditator)。个性急躁而直率,退而省其私的静坐对我自己的修身养性的好处,是说不尽的。

静坐对我说来虽是很好的习惯——尤其是在日常生活和工作宛如救火的纽约市,但我一直没有把静坐和气功联在一起。

我第一次知道点气功常识,是从我的一位妹妹那里听到的。我这位妹妹在50年代读大学时是共青团员、中共的狂热拥护者,可是在60年代“文革”期间竟然数度被迫自杀未遂,后来在北大荒劳改营内又受尽折磨。在身心交瘁的情况之下,我们兄妹一别二十五年之后再次聚会了。我看她濒于崩溃的身心,真为之痛惜担心。她在1981年和我老伴初见时,她这位嫂嫂对她健康条件之坏,也深感惊悸。

一别六年,1986年我们两家又重聚了。1986年的妹妹简直换了个人,她健康、活泼,甚至恢复了我对她童年的印象,她嫂嫂也说她比1981年的她还要年轻十岁。

作品简介:

胡适时代,卷土重来;张学良将军,动机纯正,心际光明,敢作敢为,拿得起放得下而永不失其赤子之心;顾维钧,世界上的第一流外交干才、举世闻名的国际政治家,搞的却是个弱国外交;《传记文学》的责任,最大的阿Q,最凶的阎王,“以一人而敌一国”!

本书以“书缘与人缘”为名,是史家唐德刚(“我的朋友唐德刚”,胡老师胡适的收山小门生)多年读书与日常见闻文章的集合,共三十二篇,其中谈到了胡适、顾维钧、张学良、刘廷芳、吴开先、刘绍堂、杨振宁等人,又论及《传记文学》、《鲁拜集》、《唐诗浅探》等书,于普通的细节中展现出历史的风貌。作者写人、评书,都把自己放在其中,穿插不少逸闻趣事,信笔所至,洒脱不羁,其中可见50年代到80年代美国华人学者生活的艰辛以及他们对传统文化深沉的热爱和极佳的人文素养。

它们都是笔者平时意到笔随的札记性的零星作品之汇积,没有显明的系统,也谈不到深度。不过笔者渐入老境之时,数十年国仇家难的煎熬和千百卷中西典籍的浸润,以及半辈子教读异邦、心怀故国的感慨,发而为文,也不能说没有发愤之作。只是我祖国文明深厚,当前世界学问无边。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终日恓恓惶惶,追随群贤,日夜进修之不暇,何敢以愚者点滴之得,故步自封?

作者:唐德刚

标签:唐德刚书缘与人缘历史随笔散文杂谈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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