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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_第九章

玛丽·麦卡锡
外国小说
总共16章(已完结

她们 精彩片段:

第九章

第二年的五月,在丽比举办的聚会上,格斯·勒罗伊遇到了波莉·安德鲁斯。这是1936年,女友中有一半的人都结婚了。在老朋友中,丽比只邀请了普瑞斯、波莉和凯。结果,普瑞斯没来。至于其他人,她已经好久未见了。她准备用葡萄酒、鲜草莓和香车叶草调制五月葡萄酒,于是打电话给波莉,让她买一些香车叶草。她在电话里说,有一家专门卖德国进口干香车叶草的商店,就在第二大街的高架桥下,是一家老德国商行,窗台上摆满了瓶瓶罐罐。波莉不可能找不到。它就在她住处的街角,哪天她下班回家的路上就可以买。只要赶在聚会之前就行,因为这东西浸泡一夜就可以。波莉在康奈尔医学中心当技师,主要测试基础代谢。这就意味着一大早病人们醒来时她就得到达医院,但是她下班很早,这点丽比可做不到。波莉住在第十大街,离圣马可坊不远的地方,下班后常坐第二大街的高架火车回家。她的住处斜对面就是圣马可坊的金色教堂,可波莉从没去过,周日上午总是睡懒觉。

卖香车叶草的商行离波莉的住处有九个街区。当波莉气喘吁吁地进了丽比的公寓时,好脾气的她还是忍不住抱怨了两句。丽比反驳道,这九个街区又不长,波莉可以趁机呼吸点新鲜空气,做点锻炼。波莉告诉她,那家商行的药草和各种药品都装在带盖子的大瓶子里,瓶身上的拉丁文名称既潦草又晦涩难懂。丽比听后感觉很抱歉,说她该自己坐出租车去买。不过,为了慰劳波莉,丽比带她去了格林威治村一家新开张的饭店。饭后,两人回到丽比的公寓,开始准备五月葡萄酒和聚会的其他物品。波莉特别喜爱花草(这次聚会的山茱萸花就是波莉设计的),而且在厨房里也是把好手。丽比提议让波莉做安德鲁斯先生最有名的鸡肝馅饼,这是他从法国学来的一道菜。她们去市场上买了好多鸡肝,回来后,丽比站在旁边看波莉把它们切碎,然后再用筛子仔细地筛。丽比问:“鸡肝是不是煮得太嫩了?凯说,她烹饪的时间总是比书上说的要长十五分钟。”看到波莉加进里面的奶油、白兰地和雪利酒的数量,丽比惊讶得目瞪口呆,难怪安德鲁斯家破产呢。但是,波莉做得很开心,而且一旦开始,她就坚持要按照自己的方式来做。安德鲁斯家的人就是这个性格。波莉说,安德鲁斯先生总是坚持自己制作原料,而且一直要煮到汤里有了肉冻。不过谢天谢地,波莉最后同意用清炖肉汤来替代。否则她们得熬到天亮。就算这样,波莉离开的时候,丽比也已经筋疲力尽。仅仅筛那些鸡肝就用了将近一个小时。她不忍心再让波莉洗刷碗碟,于是雇了个黑人女仆第二天下午来清理,并为聚会服务。

幸运的是,波莉赶上了回家的公交车。要是走路的话,那就太远了。波莉的家在第五大街以西,路上要经过几处不太安全的楼房和仓库。波莉的公寓位于一个挺不错的街区,不过可比不上丽比的公寓那么迷人。丽比的房子屋顶高,有壁炉,窗户几乎落地。事实上,把波莉的住处叫公寓那是奉承话。那儿实际上就是一个带家具的房间,有个卫生间,一张沙发床上铺着波莉从家里带来的拼花被子。房间里有几把旧椅子,一张老式的大理石面桌子,桌腿像是狮子的脚爪。角落里有一个破冰箱,一台双灶的电热炉,还有几个用油布遮盖的架子。不过屋子至少还干净。房东夫妻都有工作(事实上,妻子也是瓦萨毕业的,18届),这里还有两个房客,一个是白俄罗斯人,另一个是个德国犹太人。波莉跟他们已经成了朋友。两人经常对波莉讲一些关于自己的可笑故事和他们激烈讨论的话题。波莉心地善良,她认识的人都愿意对她谈论自己的烦恼,有人还向她借点钱。可是,这个可怜姑娘,她的家人一分钱也给不了她。她姑妈茱莉亚曾经送给她几件瓷器和一个火锅。可她有心脏病,爬不了波莉这里的楼梯。不过,如果波莉能少让那些陌生人来访,那她的公寓还是个不错的地方。那个德国犹太人经常给她带来一些小礼物,像彩色的杏仁糖、巧克力姜糖、一小盆三叶草。作为回报,波莉帮他学习英语,这样他就能找个好点的工作。所以,几乎每晚他都会来敲门。丽比有一天晚上见过他——小矮个,乱蓬蓬的一头灰发,口音很重,老得几乎能当波莉的爸爸。在波莉这里,你可以看到最奇怪的来客。大多数人都苍老如松。萝丝是她姑妈茱莉亚的女仆,瘦得皮包骨头,坐在那里织毛衣。她是来给波莉送羊排的。那可怜的白俄罗斯人喜欢跟波莉下棋。嗯,还有那个意大利送冰人的故事,虽然有点夸大,但是绝对有意思。那真是个老顽固,去年三月的一天,他扛着冰块来找波莉,嘴里不停说着“图钉,图钉”,于是波莉拿给他几个图钉,可是他摇着头说:“不是,不是,姑娘,是土钉。”直到他用粗糙的大手从口袋里掏出纳税申报单,大家才知道,他是不知道该交多少所得税。的确,只有波莉的送冰人才会交个人所得税。波莉立刻坐下来帮他算出了应扣数额。可是当丽比求她这样做的时候,她马上羞红着脸说:“丽比,你自己就做得非常好啊。”

这样看来,她就是一个“温柔善良的阳光女孩”,对人公正,长着淡黄色的如生丝般的头发,大大的蓝眼睛,乳白色的皮肤,圆润的下巴,肉嘟嘟的胳膊,印堂饱满,笑起来脸上会露出浅浅的酒窝。有人认为,她长得就像电影里的安·哈丁,但是不如安·哈丁个子高。她喜欢把头发编成辫子盘在头上,她认为这样更清爽,也更适合医院的工作。缺点就是这样的装扮使她看起来显老。普瑞斯上次流产悄悄地住进了纽约医院,波莉每天都去看她,她就在这里工作,这对她来说很容易。病人看见她穿着白大褂、低跟鞋,辫子盘在头顶,都认为她至少二十六岁了。在瓦萨,姐妹社里有四个人入选雏菊花环,另外三个是莱基、凯和丽比,这也算是学院的一项纪录了。但是丽比从不认为波莉漂亮,她太文静,皮肤太白,只有笑起来的时候还过得去。毕业那年,凯执导了一部圣诞哑剧,她安排波莉担任圣女,不过她的目的其实是帮波莉振作起来,因为凯刚刚拆散了她和一个遗传不佳的小伙子的婚约。实际上,在那文静的外表下,波莉有一颗情感丰富的心,她开朗风趣,有独到的见解,实在是个可爱的伙伴。波莉在大学里主修化学,曾经想当个医生,但是后来安德鲁斯先生破了产,她不得不放弃了这个想法。幸运的是,学院的就业办安排她进了纽约医院的康奈尔医学中心。女友们都希望她能遇到个愿意娶她的帅医师,但是到现在为止,这样的事情还没有出现,或者出现了,但是大家还不知道。波莉生性内向。有时候,她似乎只和她姑妈、那些房客和一些很沉闷的姑娘交朋友。她喜欢结交低调的朋友,尤其是同性朋友,这就是她至今独身的原因。总体来说,化学专业的学生在学院里是最底层的学生。如凯所说,在十年后的同学会上,你都记不起他们的名字。皮肤病、脱发、厚厚的眼镜,不是肥胖就是过瘦。她们以后该怎么办?回家养老?还是去教书?还是把自己的女儿再送去瓦萨继续学习她们那一套?也许有一天你会在校友杂志上读到:“祝贺埃尔佛里达医生到洛克菲勒学院工作。”那时你会问:“那人是谁?”天文学和动物学专业就和化学不太一样。波奇主修的是动物学专业,去年她嫁给了一个诗人,这人其实是她的一个远亲,毕业于普林斯顿大学研究生院。她父母给她在当地买了所房子,但是波奇仍然每周开飞机去伊萨卡,而且还想着要当个兽医。不管怎么说,天文学和动物学不像化学这么枯燥,它们的描述性更多一点,植物学也是这样。排在物理和化学专业后面的就是语言专业。丽比就差点陷入这种命运之中。这个专业的毕业生都得去中学当法语或者西班牙语教师,还得取个类似帕尔帖小姐和拉加萨之类的名字。当年波奇的追求者中就有这个专业的学生,她甚至还邀请其中的某些人去过家里,和安德鲁斯先生用法语交谈。波莉是个民主主义者,不过莱基经常说民主主义是她的表象,内心里她是个封建制度的信徒。

丽比不管这些,她经常和波莉交往,而且几乎每次聚会都会邀请波莉参加。问题是,两人在一起时,波莉是个很棒的伙伴,但是一到大的场合,她就黯然失色。她说话的声音很小,像她父亲一样,几乎就跟耳语一般。如果你不对大家介绍她的家庭背景,人们很可能会忽视她,或者在她离开后才问一声,刚才那个漂亮的金发女孩是谁。另外,她总是早早地就离开了。除非你要求她做个什么事情。例如,跟某个讨厌鬼聊天,这样她才会感觉自己还有点用处。如果有人呆头呆脑地坐在角落里,那你只要告诉她一声,她就会过去拯救他。她会跟他热烈地交谈,指出他的那些别人从未发现过的优点。但是,如果你让她去跟某个聚会中的热点人物谈谈,她会动也不动。“恐怕,我得告退了。”(安德鲁斯家的人都是这样。)

但是只要一玩开游戏,不管是打扑克还是“钉驴尾巴”,波莉立刻就会得心应手,她高高兴兴地给大家分筹码、剪纸条,或者做眼罩。她总是当裁判,给大家制定规则,保持秩序。这也是安德鲁斯家的传统。自从破产后,他们家的人就靠填字谜、玩游戏来排遣烦恼。他们一家住在一座带阁楼的旧农舍里,房里有个大壁炉,还有储藏室,不论谁去她们家住,晚饭后都会马上被拽着去下棋或者打牌。他们飞快地介绍完规则,如果客人跟不上,他们就会对着他或她叹气。有时候,他们去谷仓里点上保暖用的煤油炉,穿上各种服装玩复杂的动作字谜。有时候,她们玩“杀人”游戏。不过玩这个游戏的时候,安德鲁斯先生总是很紧张,似乎怕自己刻在桌上的咒语会真的应验。有时候,他们玩捉迷藏,这还是以前在法国住城堡的时候学来的法国游戏。他们还玩“捉鬼”游戏,不过后来全家人一致同意把这个名称改成了“捉南瓜”,因为如果是安德鲁斯先生回答不上问题被捉住,他在说“我是个三分之一鬼”的时候,常常会突然掉眼泪或者突然大笑,所以他们现在改成说“我是个三分之一南瓜”。另外,他们也玩“认地图”游戏。这方面安德鲁斯先生是行家,因为他走南闯北,游历广泛。波莉家的人都脑子聪明,他们最喜欢玩字谜游戏,不过也玩一些很简单的游戏,例如“我为奶奶装皮箱”。下雨天,他们就玩各种棋类游戏。但是他们不得不放弃“大富翁”游戏,这也是由于安德鲁斯先生的缘故,可怜的人,他总是联想起自己的那些投资。如果家里有事要决定,比如让小比利上哪所大学,或者圣诞节的晚餐吃什么,那他们就会郑重地拿出拉丁文版的《圣经》,做圣经占卜法游戏,同时拿出安德鲁斯先生老旧的《罗马史诗》,哪个孩子开始认识里面的拉丁单词了,就有权利就这些家庭决策投票表决。孩子们还玩寻宝游戏,获胜者的奖品是自制的针垫、日历或者喇叭花。现在他们已经不玩骑马追踪游戏了,因为他们付不起骑马的钱,事实上,家里只有几头奶牛和小鸡。波莉以前常骑马打猎,而且现在她还保留着自己的马靴和骑马帽。波奇曾经邀请她去普林斯顿,她就是带着这些东西去的。如今她十八岁了,身体稍微发胖,不得不放大自己的外套,不过大家说,她皮肤白皙,头发淡黄,穿上黑色的骑马裙装,看上去仍然很漂亮。黑色是适合波莉的颜色。

工作日,她的穿着很朴素,旧毛衫、格子裙、低跟鞋。不过参加像今天这样的聚会,她会穿上质地良好的低胸黑色皱纹裙,配一条花边腰带,一顶黑边宽檐帽。她的皱纹裙有点褪色,可是这更衬出了她白皙的脖颈、圆润的下巴和丰满的胸脯。她的头发挽了个结,低垂到肩,恰到好处。哈罗德·彼特森说她像雷诺阿,但是丽比说她更像玛丽·卡萨特☾1☽。今天丽比穿了件棕色高领塔夫绸长裙,黄玉耳环衬得她头上金光闪闪,两眼晶莹发亮。她认为,虽然波莉没有什么贵重的珠宝,可她戴朵白玫瑰在胸前也许比较好看。

丽比今天请来的客人可是经过精心挑选的,男女平衡。几个瓦萨同学、几个出版界的朋友、姐姐和她的丈夫、几位华尔街的人士、几个演员、一位女作家、《先驱论坛报》的一位编辑、大都会博物馆的一位女士。她没有邀请自己办公室的同事,因为场合不同。姐姐对丽比的事情总是求全责备,她眯着眼说:“你这是大杂烩啊。”姐夫窃笑着说:“哦,诺亚方舟啊?丽比,真是群星荟萃。”他总是爱取笑丽比的“文艺生活”。丽比通常不置一词,不过今天她可是另有目的。她想让姐姐和姐夫好好看看她新交的男朋友。他的名字叫尼尔斯·艾斯朗德。他们是冬天去滑雪的时候在火车上认识的。他是奥尔特曼滑雪俱乐部的跳台滑雪队员,而且是位真正的挪威男爵。他身着得体漂亮的牛津灰西服走了过来,当他躬身亲吻姐姐的手时,丽比那胖胖的姐夫差点被一块安德鲁斯先生的馅饼给噎死。尼尔斯以前曾经对丽比说过,只有对已婚女士才能持这种礼节。他举止高雅,身材匀称,舞姿端庄优美,就连丽比的姐姐在和他交谈后也不得不承认,他真是英俊潇洒。他的英语说的近乎完美,只是还稍微带着点挪威口音的痕迹。在大学里他主修的是英国文学,你简直想不到,在认识丽比之前,他曾经在《哈珀斯》杂志上读过丽比的诗词,而且至今还记得。他们真是趣味相投。丽比几乎敢确定他会向他求婚,这也正是她举办这次聚会的原因。她想让他看看她的公寓,看看那些山茱萸花,以及她的女友们。她以前从没让他来过这里。跟欧洲人交往,你永远也不知道他们会有什么举动,不过有家人在场情况就不一样了。聚会后,他计划带她出去吃晚饭,她想,到了那里,如果一切顺利,他就会提出这个问题了。她姐夫肯定有所怀疑,他问:“嗯,丽比,他有收入吗?”丽比告诉姐夫,他来美国是为了学习经营管理,现在他在奥尔特曼管理六条滑雪道。她姐夫若有所思地说道:“从这里开始职业生涯似乎可笑了点。为什么不去华尔街呢?丽比,你当然可以自己选择,不过说真的,从社会地位方面讲,他跟个职业高尔夫球手差不多。”丽比紧咬着双唇。她一直担心的就是家人的这种反应。但是她尽力抑制着内心的恼怒和失望。她决定,如果她接受尼尔斯,那她一定告诉他,她的条件就是要他换一份工作。也许他们可以在巴克夏开一个滑雪旅馆,瓦萨学院的一个姑娘和她丈夫就是这么做的。还有个姑娘和她丈夫在西部开了个牧场。他父亲的死只是时间问题,到那时,他们就可以回去继承他的遗产……

丽比满脑子心事,难怪在聚会高潮的时候,她竟然忘了注意波莉,以防她被人冷落。当气氛稍微平和了一点时,她惊讶地发现波莉正和格斯·勒罗伊言谈甚欢。勒罗伊刚才来的时候可是跟她说过只能稍待片刻。丽比没注意到是谁介绍他们相识的。他们站在窗边看着丽比的那对鹦鹉,波莉正用杯子里的草莓在一点一点喂食它们(可怜的鸟儿怕是要喝醉了)。丽比用手肘碰了碰凯。波莉蓝白色的胸脯引人注目,脑后的头发从发卡里脱出了一点,垂到了肩上,显得有些凌乱,但是看起来更显得楚楚动人。丽比于是对凯说起了格斯·勒罗伊的事情。她的男爵男友正在不远处,于是她招手示意让他过来。她解释道:“我们认为,很快就会有场浪漫情事了。”格斯来自秋河市,他的家人在那里开了家印刷厂。他和妻子有一个两岁多的孩子,两人现在分居。他的妻子在一所小学里任教。因为她跟别的男人在自己的房间里风流,格斯离开了她。格斯的政治倾向比较激进,但是他还没有加入任何政党,他向公司引荐过几个对共产党有同情心的重要作家,但是现在共产党人对他态度冷淡,因为他要跟他妻子离婚,而且还要把那个男人的名字宣扬出去。他们说,这是对他们的“分裂”。丽比笑着加了一句:“尼尔斯是个社会民主党人。”男爵说道:“不,不,当学生的时候是,现在我中立,不过可不中性啊。”他斜睨着丽比,孩子般“咯咯”笑道。丽比责备似的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她之所以知道这些,是因为她办公室里有个女人认识格斯·勒罗伊的妻子。她这个同事是个非常普通的女人,胖得跟大卡车一样,下班后无事可做,要么一个人喝酒,要么去开会。男爵鄙夷地说道:“啊,普通女人。没意思。”“先生,我不能认同你的观点,你该听听前几天晚上这个姑娘遇到的事情。就因为这事,我不得不暂时接替她的工作。她下巴被人打碎,还掉了四颗牙齿。”凯喊道:“纠察队!你们听说哈罗德前几天领导了一次纠察队的游行吗?”丽比摇摇头说:“完全是两回事,我不想告诉你们这个女孩的名字,她对工人富有同情心,另外她还爱喝酒。有时候早上上班,你都能闻到她嘴里的酒味。有天晚上,嗯,实际上,是一个多月前了,你们还记得三月末的那场春寒吗?不知道她在哪个酒吧喝多了酒,然后坐出租车回家,上车后,她就开始跟司机闲谈,说她很同情出租车司机的命运。很自然,他们提到了这寒冷的天气,她注意到他没穿大衣,也没穿夹袄,所以出于彼此间的同志关系,她邀请他去喝一杯,暖和暖和。”凯不由得屏住了呼吸。丽比暗暗地点点头。好几个客人也被吸引了过来,他们知道,丽比讲故事的本领可是名声在外。“也许她以为姿色平庸是一种保护措施吧。但是那司机可有了其他想法。而且他认为这女人想的也和他一样。所以,喝完酒后,他就想非礼她。她很震惊,挣扎着想推开他,结果后来就什么也不知道了。醒来后,她发现自己倒在血泊之中,满地的牙齿,下巴也破了。当然,那司机已经走了。”“那……”“没有,很明显没有,”丽比说,“而且什么也没丢,钱包就在她身边的地上。他们不得不把她的下巴缝合起来,修牙的费用得花她几年的收入,我们老板让她报警,医院也是,但她什么也没做。她下巴上戴着夹板,费力地说,这都是她自己的错。”尼尔斯坚定地说:“非常正确,就是她的错。”凯大喊道:“我坚决反对,是不是每次别人误解了你,他们都有权利打掉你的牙齿?或者说,是不是你每次善待他人,都会不得好报呢?”尼尔斯说:“女孩子们不应该对出租车司机表示友好。”凯反驳道:“你这是旧欧洲的陈词老调,我一向对出租车司机很友好,也没见发生过什么事呀!”丽比的姐姐看起来满脸的同情,说:“真的吗?从没有?”凯说:“嗯,实际上,有一次,一个家伙的确想到车后座上跟我坐一起。”丽比说:“天啊!那你怎么做的?”凯说:“我把他劝出去了。”男爵放声大笑,显然他明白了凯的好辩其实是积习成性。丽比说道:“不过,凯,我的宝贝,你是不是鼓励他了?”凯说:“绝对没有。我们只是闲谈,忽然他说我很漂亮,他很喜欢我衣服上的香水味道。然后他就停下车,钻了出来。”“他的品位不错,伊丽莎白,你不这样认为吗?”尼尔斯说道,但是他明亮、炽热的蓝眼睛却直直地盯着丽比,看得丽比两膝发软。

这之后,大家随意地谈了起来。凯想说说哈罗德的纠察队。她大声地说道:“他的照片上了几家小报。”丽比不由得想到了姐姐和姐夫,随即叹息了一声。凯的故事非常有趣,不同寻常。她说,哈罗德最近一直在给城里的一家左翼团体导演一部戏剧,双方是合作关系,利润大家分。但是哈罗德很快发现这部戏剧的主题是工人生活,但是演出时的观众却大多是工会挑选出的剧院里的工作人员。“所以,当哈罗德发现这些人在作假的时候,他就组织起演员,让纠察队包围了剧院。”《先驱论坛报》的那个编辑搔着下巴,好奇地看着哈罗德说:“我记得这件事。”凯说:“你们的报纸歪曲了事实,《纽约时报》也是如此。”那个女作者问:“是因为广告?”哈罗德摇摇头,耸耸肩膀,对凯说道:“如果你非要说,那就继续说吧。”“嗯,观众冲不过纠察队的防线,因此,管理方不得不立即同意每周向哈罗德带领的演员委员会公开账目,然后,他们就昂首挺胸地进了剧院。”哈罗德不无讽刺地挥舞了一下手臂,总结道:“这样演出才继续进行。”尼尔斯说:“这样说,是你们赢了。有意思。”凯说:“事实上,演员们得到的报酬仍然是最低的四十块钱,因为演出不太成功。”哈罗德干巴巴地说:“不过总体上是个巨大的胜利。”他消瘦的脸庞看起来很忧伤。

丽比注意到,他没有喝酒。也许他向凯做出了承诺。这个可怜虫,他自己写的剧本最终还是没有上演。就在他们要挑选演员的时候,制片人的妻子忽然撤出了资金,并起诉离婚。现在他们正在打官司。哈罗德的剧本能否上演就看官司的结果了。丽比一直不是很喜欢哈罗德。据说,他常和别的女人睡觉,凯要么是不知道,要么是不在乎。但是哈罗德今天的确迷住了尼尔斯。他对尼尔斯说了几句挪威话,又跟他一起朗诵了几句《培尔·金特》☾2☽里的台词。尼尔斯对丽比说:“彼得森真是个可爱的家伙。”就连姐姐也说,他虽然长得丑,但还是很有吸引力。

在此期间,波莉和格斯·勒罗伊一直站在窗边,根本没有注意人们的谈话。他们的酒杯已经空了。波莉不太喝烈性酒,因为她家曾经有人酗酒,不过对葡萄酒和金水酒这种奇怪的饮品例外。丽比翩然而至,拿起他们的杯子续上酒。回来后,她对凯说:“我想他在邀请她去吃晚饭。你记住我的话,等会儿她一定会找出一些奇怪的理由拒绝,说她要回家。”

果不其然,没多久波莉就说她要告退,并问她是否可以带一点葡萄酒回家送给施耐德先生。丽比问:“为什么?如果他要喝酒,你们住的地方街角就有家酒馆。为什么你非要给他带呢?”波莉的脸红了:“这是我的想法。买车叶草回家的时候,我对他说起了你的葡萄酒。结果,他和那个白俄罗斯人激烈争论了起来,对葡萄酒里该添加什么各执一词,都说自己国家的配方才是最好的。最后,我提出给他们带点你做的酒尝尝。不知道你是不是还有多余的。”丽比扫了一眼盛酒的大碗,还剩三分之一,客人正在减少。凯机智地说了一句:“酒放到明天也不好了。草莓会变味,除非把它们过滤掉。”波莉还在说:“如果你有奶油罐,我可以用它来装。装蛋黄酱的罐子也可以。”丽比紧咬着嘴唇。她不像波莉,对于那些思乡心切的德国难民和他们的“德国好方式”,她一点耐心都没有。她和波莉以前就因为这个问题争论过,波莉说,那毕竟是他们的祖国,但是丽比说,他们该学会适应美国的方式。而且坦白地说,她也不认为一个德国犹太人有什么必要去支持德国的产品。有些人甚至认为,就连美国人也应该抵制纳粹的商品。这次聚会她用的是莱茵河葡萄酒,看来也该受到批评。这时她注意到格斯·勒罗伊正拿着帽子站在旁边,看来是要跟她道别。

她尽量抑制住内心的恼火,说道:“你看,波莉本有机会跟您一起去饭店吃晚饭,可她却因为对那些愚蠢的房客许下了诺言,现在要回家。她太倔强了!”另外,没有男人会喜欢一个女孩拿着装奶油的旧罐子到处乱逛。丽比转向波莉说:“你也没办法拿着它坐公交车。会洒出来的。”格斯·勒罗伊向前迈了一步:“麦克奥斯兰小姐,我带她坐出租车回家。”

作品简介:

玛丽·麦卡锡是一位重要女性主义作家,作为她最著名的一部小说,《她们》开启了女性自我解放主题讨论的先河。

《她们》出版于1963年,讲述了20世纪30年代,八个20余岁的女孩从美国著名女校瓦萨学院毕业后的人生轨迹。

她们名校毕业,心中满怀理想,她们不甘做没有自己姓名的家庭主妇,努力工作养活自己。但当她们与现实生活遭遇时,虽有惊喜,更多的却是种种问题。

虽然时代变迁,但每一代的女性其实都面临着相同的困境。婚前性行为、不靠谱的男人、事业与家庭的冲突,人生的控制权其实并不在她们自己手里。她们本以为自己可以改变世界,但最后却发现,她们始终要接受自己作为第二性的角色。

作者:玛丽·麦卡锡

翻译:叶红婷

标签:玛丽·麦卡锡她们美国外国文学女性女权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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