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吻与诉说 精彩片段:
译后记
大多数传记写的都是死人、名人——或英名流芳,或臭名昭著,作家与传记的主人公隔世隔代,素不相识。那么,能不能为活着的小人物写一部传记,而且由与主人公关系密切的人写呢?这种设想无疑是对传统传记模式尖刻而辛辣的讽刺与有力的挑战。于是,我们的小说家阿兰·德波顿便以讲述者的身份为自己的女朋友写了一部传记;于是,我们面前就出现了这部小说《亲吻与诉说》。
这部小说是以第一人称,即叙述者的口气写成的(关于叙述者的身份,小说中只字未提)。小说一开始,他收到了原先一位女朋友给他写的一封信,信里指责他“只关心自己的耳垂,不关心其他任何东西”,“你说你爱我,但一个孤芳自赏者除了他自己决不会爱任何人”。这使他内疚地意识到,过去的确为了解古人、死人浪费了太多的时间,却很少注意身边活生生的小人物。于是,为了证明他也会关心别人,他决定为下一个走进他的生活的人写一部传记。这个人就是后来与他双双坠入爱河的伊莎贝尔。
主人公伊莎贝尔·罗杰斯二十五岁,是伦敦一家小文具公司的生产助理。她很漂亮,但并不出众;她很聪明,但并不过人;她很有趣,但并没有多么强烈的吸引力。她在小饭馆里喝牛奶,在公共汽车站吃胡萝卜,喜欢园艺,善于驾驶汽车,不善于摆弄录像机,每逢星期一都想扔掉她那枯燥的工作,每星期去游泳一次,爱咬指头,爱挖鼻子,想多读些书但又抽不出时间,一生只记住三个笑话,跟十八个人接过吻(第一个是她的妹妹),跟八个半男人上过床(第一个人不知道怎么做,只做了些类似的动作)……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女人。如果说她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那就是她还是单身。
尽管如此,伊莎贝尔的生活同任何标准传记里主人公的生活一样丰富多彩,引人入胜。故事的讲述者决心要读懂她,尽可能充分地了解她。他潜入她的生活,用她的眼睛看世界,追踪她的童年、她的梦想、她的兴趣和爱好。然而,要写一部传记谈何容易。他不久便遇到了一连串的问题:他发现,自己以往对伊莎贝尔的印象是何等片面;伊莎贝尔在成长过程中的变化是何等迅速;要弄清伊莎贝尔家的家谱是何等的困难;作为一个男人要了解一个女人是何等的不易。他不知道要设身处地地理解一个人究竟需要了解什么:她祖上的情况如何?她童年时什么样?她的化妆癖应当如何解释?她读书的兴趣是不是重要?要不要问问她爱收集什么样的音乐磁带?是否需要了解她做饭的习惯、业余爱好、政治信仰、铺床的方式、签字的习惯?她对男人的态度如何?她在公共汽车站吃胡萝卜意味着什么?最后作者得出结论:“一个单一的个人实际上乃是挤进一个具有欺骗性的连绵躯体里的一大队人”;任何人物传记都是不客观的,而是传记作者对主人公的个性、思想、心理活动的主观臆断;“我们对别人的评价都是错误的”,而且“我们和别人接触的时间越长,对他们的印象就越是模糊”。由此可见,这部伪装成传记的小说决不仅仅是一个荒诞的浪漫喜剧。它是对人类个性以及传记的性质和任务等一系列本质问题的发人深省的沉思。假如你读过这部小说后发誓再不看传记,那也许恰恰证明了本书的成功。
完了?
完了。
就这些?
就这些。
这是小说吗?
“我写的小说实际上并不是真正的小说,只是当作小说卖的。我写的都是论说文体的东西,”2002年,阿兰·德波顿在回答美国记者罗伯特·伯恩鲍姆的提问时如是说。
“我读过《亲吻与诉说》,那也是论说文体的?”伯恩鲍姆问。
“啊,对。我想是的。它是不同理念的反映。其重点不在于情节,而在于理念。”
“那应该把你的书摆在书架的什么位置上?”
“什么位置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