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鸟 精彩片段:
四、二〇〇四年九月
伊拉克尼尼微省塔法市
白天,我们轮流担任警戒工作:睡两小时,然后端着步枪打一小时瞌睡。我们没有发现任何敌人;因为实在太累了,甚至没有产生从眼角瞟到敌人影子的幻觉。我们只看到对面的城市——模模糊糊的,望去就像由许多白色和褐色的小块拼凑而成的。蓝色的天空宛如丝带,飘在城市上方。
我醒过来,准备接班。太阳已经西沉,正坠入果园那头干枯的河谷里。曲折的河谷一路延伸至远处的山坡那,最后消失了。听到远处传来轻微的噼啪声,我和默夫才注意到果园里的火已经熄灭了,只剩下余火未尽的木块还在冒烟。房屋的影子拖得很长,遮蔽了一切,所以我们并未注意到天色正在变暗。接着,天就黑了。
我们放松了警惕。中尉不怎么管我们,所以我们松懈了,把背包和步枪靠在倾斜的土墙边。土墙外面就是最近几个晚上,我们一直在跟敌人激战的空地。中尉有个小无线电,还有顶绿色蚊帐,挂在一扇打开的窗户和一株烧得半焦的山楂树之间。我们等着他吩咐点什么,但他似乎睡着了,双脚跷在简易桌上。我们没去打扰他。
吃过东西后,从营部来了个信差——戴着厚厚的眼镜,军服一尘不染。他边冲我们微笑,边小心翼翼地猫着腰,借着土墙和树木的掩护,把信件送到我们手里。信差低声叫到默夫的名字后,默夫向信差道了声谢,并抬头冲对方笑了笑,然后迫不及待地从信封取出信,看了起来。信差递给我一个小包裹。就在这时,斯特林中士从一堆锯断的梨木后面站了起来。斯特林用作掩体的那堆梨木,肯定是早已消失的某家人码下的,以备在寒冷的冬夜生火取暖——每年冬天,扎格罗斯山麓的尼尼微平原上非常寒冷,偶尔还会下雪。
斯特林把信差叫到身边,厉声问:“二等兵,我的信呢?”
“好像没有你的信。”
“叫我中士。”斯特林嘟囔道。
“什么?”
“好啦,斯特林,别为难这小鬼了。”中尉说。那会儿,中尉已经醒了,正在通过无线电跟谁说话。听到斯特林的话,他停下来打圆场。当时,除了中尉对着无线电说话的声音,周围一片寂静。信差默默地走进越来越暗的暮色中,开始原路返回。看他远去的样子,就像浮在一大片沙尘上飘走的。
默夫从自己的头盔里拿出一张照片,然后用这张照片比着,一行一行地往下看信。他每一行都看很久,好像老人们看某个朋友的讣告那样——边看该朋友一生所做的微不足道的小事,边想自己以前怎么不知道那些事。天色太暗了,从我坐的地方看不清默夫手里的照片。印象中,他似乎从未给我看过那张照片。我感到非常惊讶,跟他在一起那么久了,以前竟然从没见过。默夫把背靠到墙上。微风中,山楂树低垂的枝条不时从他身上拂过。太阳完全西沉了,城市背后的最后一抹晚霞彻底消失了。
“是好消息吗?”我问。
“反正是消息。”默夫回答。
“发生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