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刺 精彩片段:
健康
16
根据她的证词,帕特拉在密尔沃基外的郊区长大。她家共有五个孩子,她比其他孩子几乎小了一轮,因此她从小身边围绕的都是成年人。她的父亲是个工程师,母亲之前一直在家照顾她的兄姐,怀了帕特拉之后,她母亲回到学校攻读城市社会学博士。幼小的帕特拉会出现在大学课堂里或者沃基肖的少管所里——陪着她妈妈做助教或者做田野调查。帕特拉上高中的时候,母亲成为大学终身教授了,她兄姐的孩子都有十几岁了,而她的父亲也在那段时间死于大肠癌。帕特拉提前一年结束高中课程,考入芝加哥大学;第三年,她认识了里奥纳德·加德纳博士。她毕业的那周,他们结婚了。他购置的新房位于奥克帕克,是典型的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殖民地建筑风格,有一片小菜园、几只猫、一架秋千和一个露台。
保罗出生之后,帕特拉会带他参加婴儿音乐早教班;等他开始学走路时,她又带他参加体育早教班。保罗三岁的时候,帕特拉把他送到了镇上首屈一指的幼儿园——蒙特梭利早教中心。她每天都会开车把他送到幼儿园——这一点是经过证人帕特拉的证实的——虽然她不喜欢开车,虽然她更倾向于把保罗留在家里陪她多待一会儿。在地方检察官的逼问下,帕特拉也承认,二月的某一天,保罗的老师向她表达了对孩子健康的担忧;于是帕特拉偷偷带着孩子去见了她母亲的朋友——一位儿科内分泌学专家。检察官拿出一份文件,当庭指出医生为孩子预约了检查,但帕特拉并未带孩子前往。帕特拉解释称保罗在会面之后状态好了很多,因此她检讨了自己无谓的担忧——以及她带孩子去看医生的决定——她认为这是对成长中的孩子的自然波动的过分担忧。利奥计划三月的时候去新建的夏日小屋里待一段时间,而她同意了。“给自己一些心灵空间,”她说,“换换风景。”她也承认,这时的她已经慢慢开始丧失理智了。
我还从庭审中得知,我在漫河拿到泰勒诺那天,在我从镇上往返的途中,利奥认定再次“换换风景”是最明智的选择。他为已经失去知觉的保罗穿好裤子,把他的脚塞进鞋里,给他梳好了头发,还往他的背包里放进拼图和火车模型、湿巾和动物饼干,以及他在德卢斯买的小鸟涂色书。到了下午,我拿着一瓶药回来,他们已经从厨房向门外走了。帕特拉率先出门并径直走过我——她的脸色发白,一脸紧张——然后利奥过来了。保罗趴在利奥的怀里,利奥横跨着穿过厨房,像是抱着一大捆木头,或是一个小小新娘。利奥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看了我一眼,便转移到其他东西上——桌子、前门——我搬开一把椅子方便他走,他说“谢谢了,琳达”。保罗一条白皙的胳膊吊在他身后,像是一截了无生气的绳子。
后来他们问我:“他们有没有告诉你他们要去哪里?”
他们什么也没说。
他们有没有告诉你,他们的车程长达两个半小时,中间会到布雷纳德市以及圣克劳德市的私人住所稍作停留——
没说——
那晚7点30分左右,受害人由于脑水肿并发症死亡,在此之前他们中没有一个人找过医生吗?
利奥只是让我帮他们锁门。
我最后见到帕特拉时候,她正蹲在车道上,上身伏在膝盖上,双手捂着脸,掌根位于嘴部,看起来像是一大片面包。她踩着软皮平底鞋,牛仔裤没系扣子。等她直起身来,她的整张脸都是湿的,目光失去焦点,嘴巴张开的大小已经超过呼吸的需要了。然后她关上车门,不发一语。
他们离开后,我在车道上呆呆地站了很久,手里依旧拿着那瓶药片。过了一会儿,我转身进屋,把它放到桌子上。进屋时,我并没有把鞋脱到门口处,于是地板上出现了一串小半月形的灰色脚印。我走回垫脚垫上,解开棒球鞋鞋带,用扫把扫净灰尘,还用袜子把厨房和大厅的地板擦了一遍。
保罗的卧室外飘着一股腥甜的味道。我屏住呼吸在那里站了一会儿,然后我走进去,拿起梳妆台上的那碟保罗并未吃过的松饼,紧紧握着他那杯满杯的牛奶——看起来如此黏稠——并把它们拿回了厨房。我走到室外的前廊上,从“木卫二”的墙上窃取了几个松果和条状树皮,用胳膊环着走回屋里,对着梳妆台的方向在保罗屋里的小地毯上摆成一个半圆。屋子里的味道变得好了一些,闻起来像是树木的汁液。然后我推开了窗户,让屋里的空气流通起来。已经有人把床铺卷了起来。我把糖果乐园纸板叠了起来,放回到它的盒子里;又打开保罗的守车夜灯——即便傍晚的阳光以一个精妙的角度穿过树林,以一种不规则的四边形形状投射到地板上,屋里并不黑。我坐在他的儿童床上,躺下。当把自己的皮肤紧贴在褥子潮湿的地方。我盯着四边形的阳光渐渐向里弯曲、变小,变成舞台的形状,缓缓地移到墙上。我那双穿着袜子的脚悬在床边晃着。
你还以为他们会回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