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刺 精彩片段:
健康
19
我还记得法院走廊里挂着一幅巨大的褪了色的壁画,画中是一艘独木舟,舟里坐着一个印第安人和一个白人;他们都穿着棕色皮草,都指向树林方向那只站在水边的熊;青葱的树木、棉花糖似的白云——画里的一切都那么美好而平静。你知道,每个人都会走过它。但那天我和我妈离开法院大楼时,我注意到走廊的那幅壁画里表达的和它的外表有些出入。那个白人其实指的是熊的屁股,而印第安人虽然做着指的动作,但并未真的在指;那只熊看起来是微微浮在空中的状态,它的爪子并没完全落到地上,而且它看起来对于如此飘进森林并不吃惊,只是有些许无趣而顺从,可能还有点害怕。
我不知道这门是该推还是拉,刚开始我都找不到门把手。
“你有跟上来吗?”我妈问道,我腿脚发软,却也坚持着走到外面。
我想办法走下大理石阶梯,把穿着裙子的自己扔进炎热的卡车里,然后我们又上路了。这辆小卡车是从我妈一个教会的熟人那里借来的,她听说了这次庭审后,一心想证明真基督徒和假基督徒之间的差异,便把车借给了我们。小卡车的仪盘表上贴了一溜雅克先生☾1☽的贴画,挂在后视镜上的空气清新剂打着转,散发出一股牙科医院的味道。车窗摇杆有点问题,我妈得使上全身的力气,才能成功把车窗降下来。
在市中心附近的繁忙路段上,我妈专心致志地换着挡位。她最近刚刚更新了自己的驾照,认真执行着每个交通标识的指示,到高速公路上便安静而专注。经过十号公路的公寓式酒店后,车辆渐渐消失,树木重回视线,她放松下来,话题从一个跳到另一个——高温、法官的拖长腔调的说话方式、洗手间的黄色马桶、加德纳女士的毛衣。她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在八月穿毛衣,这让她很烦恼,也不知道为什么。她说话的时候一直在瞥我,手上还得忙着把吹到窗外的头发扯回来。“我的意思是说,哪有人一早起来想:嘿,今天32摄氏度,我应该穿着羊毛衫出去。”
她坐在驾驶室里看向我,我瘫躺在车门上。
“地球呼叫玛德琳。”她说道。
地球在呼叫我,地球在呼叫我,我心里想着。
阴影与阳光交相覆在前方的马路上,移动的样子使得人行道呈波浪状。我心里默默想着:高速公路路肩的沥青是否真的在消融,还是它只是显露出在消融的样子?小啮齿动物和昆虫在迅速穿过马路时是否会被困在泥泞中?这儿对它们来说是不是一个很危险的地方?我在心里警告着包括蟾蜍和蚱蜢在内的小动物要小心,但即便如此——即便我用意念驱散道路两边的生物,我依旧能感觉到我妈目光中的恳求——她现在正因忍受我的静默而痛苦不已。
“你——在听吗?”她空出一只手来,在我们中间做出敲打空气的动作来,“你睡了吗?”
我把头靠到窗上。
“我只是说穿那件衣服很不切实际。真的不切实际啊,不是吗?”她用手揉搓着方向盘,长时间地看我使得小卡车有些微转向,差点偏离车道。“你就说句是啊,不行吗?”她把车开回正确的轨道上。“你就说,是,穿毛衣真奇怪,你可以加他妈的。你才十几岁,我不会介意的。就说穿那么件衣服真他妈的荒谬,然后你可以替她解释、辩护或者怎么着都行,说一车废话都行。”
我听到她的掌心在塑料方向盘上发出嘎叽嘎叽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