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刺 精彩片段:
健康
13
湖对岸的房子比我想象的要黑,夜空比想象中的要亮,夜晚还并未降临呢——我是后来才渐渐意识到这些。我将船桨深深地插入泛着树叶的水面。那时仅是六月,秋天似乎已经迫不及待地跑来摧残了几棵白杨。我依旧穿着在德卢斯穿的衣服。在阁楼躺着的时候,我没脱网球鞋,没脱牛仔裤,这让我抱着船桨挤进独木舟时觉得胯部有些紧。帕特拉的发带依旧哀怨地盘在我的脑袋上,带给我隐隐的痛感。
快点,快点,快点。船终于随着我手中船桨的划动而动了起来。
我并没有明确的前进方向;我只是想离开这里。我静静地坐着,把木桨横置在膝盖上,随风和湖水要将我带向何处。冷风阵阵,我的脉搏剧烈地跳动着。头部的疼痛已经转移到下巴和脑壳,这种痛感让我想吐,同时我也意识到,从德卢斯返回途中,我们并未停下来吃点晚餐。早餐和午餐也只是吃了几枚奇形怪状的草莓——其实我一整天没正经吃东西了——当我终于发现这一点时,我开始真的觉得不舒服了。这种感觉来得太突然了,但我很清楚它其实已在我体内潜伏了好几个小时,就等着我走到室外、漂到湖上,再将我彻底击垮。我开始头昏眼花。独木舟抵达岸边之前,整个世界都在我眼前晃动。还是那片湖,但它已不再静止了。
我双手握紧船边,小心地从独木舟里爬上岸。我并不奇怪自己竟然伏在加德纳家前廊下的潮湿的大石头上听着自己的肚子不停地叫唤着,虽然这并不在我的计划之内。我脑中没有任何想法,只是觉得很饿、很累、衣帽很齐全;身后是我家的木屋,我妈正握着梨子、双手发黏地坐在屋里,我一点也不想看见它。
我在帕特拉家的前门那里徘徊。
后来我告诉警察,当时我并没有在想保罗。我只是想给自己找点吃的。我知道我可以径直走入那扇门——我知道它从来不上锁——然后在橱柜里搜刮点保罗的椒盐小饼干来吃;我知道我不需要吵醒任何人,只要我静静地咀嚼,离开时不留下任何少了什么的痕迹。但当我有这种想法的那一刻——椒盐小饼干,或者一根燕麦棒——我发现自己想要的不止这些,我还想打开冰箱,从包装盒里取出一块白软干酪,用手指从罐子里掏出最后两块腌菜,再把保罗碗里吃剩的面条全都吃掉。这些我都能做到,可能我还能摸黑走进洗手间小便(静静地、慢慢地让小便流下来),再把他们用了一半的薰衣草肥皂放进我的衣兜里,拿走帕特拉放在柜台上的手机,把利奥的手稿塞进我的衬衫里。我为这样的想法几乎有些晕眩了。我是不是计划这件事很久了?这样想来似乎我确实为此谋划已久。但当然,这并不是一个真实的计划,只是我脑海中的波动,只是一种渴望,但实际并不可行。
Fee-fi-fo-fum。当我伸手旋转那个冰凉的球形拉手时,这句话突然蹦入我的脑袋里。
主室在黑暗中很难看清。我最先看到的是那几扇巨大的三角窗户,从窗户外投射进来的那一道窄窄的光线来自我父母光亮的小屋。出于习惯,我蹬掉我的网球鞋,把它们放在墙边。
我穿着袜子,向橱柜走去。我满脑子都是那些躺在皱巴巴的包装袋里的零食。我想吃那些平静地窝在盒子里的花生黄油燕麦棒。橱柜的胶链发出一阵嘶哑的声音。我还没把燕麦棒拿到手,橱柜的门关了。我的后脊梁一阵发麻。
“琳达?”
我转过身来。
帕特拉坐在沙发上,身形隐匿在阴影里,我并未注意到她。她缓缓地站起身来,黑色的轮廓投射到窗户上。我脑子里一个荒谬的信念一闪而过——如果我什么也不说,如果我就僵僵地站在那里不动,她就不会看到我。
“是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