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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窗鬼谈·东齐谐_东齐谐 混沌子一名《大地球未来记》

石川鸿斋
外国小说
总共93章(已完结

夜窗鬼谈·东齐谐 精彩片段:

东齐谐

混沌子一名《大地球未来记》

渤海之东有磅磄山焉,崒嵂耸云表,盘桓拔坤轴,灌木参天,丛条覆地,自古为神仙羽客栖息之处。层崖之下,穿天然石洞,有一异人,号无极道人,能知天地万物始终。然以在绝壑幽邃之中,人无得而知焉。山麓为无何有之乡,有混沌子者,博览多识,洽通百家之言。自以为典籍,古人糟粕耳,所记录皆前世之事,未能知将来,人智之极于兹,有所尽而然耶?抑亦所学未精耶?抑天浩叹,至忘寝与食,日夜坐卧一室,嗒焉似丧其偶。

有一樵夫说以道人隐于山中,混沌子大喜,乃裹粮曳筇,攀乱石、扪茑萝,渐到岩洞,始得见道人。道人敷草端坐,兀如槁木。混沌子进而至前,肃拜稽首,未接一言。道人开眼视子,莞尔而笑曰:“来混沌子!我待汝久矣。汝能通百氏之书,尝古人之余,虽才识既往,未能知前途。我将告汝以天地生灭,世运变迁,勿敢疑余言。”混沌子愕然不能言,少焉,举首曰:“子好学,博涉猎群籍,然才识前事而已,未能知将来。顾以百年之寿,忧万年之后,知徒无益。然闻古之明智者,见于未萌,避于无形。小子明不能胜于众、智不能逾于他,故常怀杞忧。伏愿先生,自天地开辟,至于尽灭,说世道隆替,事物盛衰,明告之,欲记以安心,且告与小子同病者。”

道人曰:“我与天地共生,与天地共死,死而又生,生而又死,至今五死生矣。故能识前世,又能知后世。居我语汝,天地始开,山海既形,勃然草木发焉,蠢然五虫生焉。裸虫之长,具灵魂者谓之人。人之初生也,如蕈之发湿地、蛆之生腐肉,熏蒸凝结,蠕然喘然为形尔。至稍为五体,如猴、如封、如彭侯、如山,采而食、掬而饮,穿穴御雨露,缀叶凌寒暑。及渐胎生,父子聚麀,兄弟同居,然不过一所数人也。凡地上生人,无甚迟速,无甚大小,但由风土殊异,有皮肤黑白之差耳。风土相异,嗜好亦不同。至草木鸟兽,有异形殊质者,盖纯粹洁清之气,皆锺于人;偏颇污浊之气,皆为鸟兽。此地球上所以人畜草木不相同,又从而为关隔,所以异情好,殊饮食也。”

问曰:“地球寿数,以几何为限?”曰:“物不可无始,又不可无终也。造化为形之后,以一万二千岁为草昧之世,又以一万二千岁为开明之世,后又以一万二千岁为浊乱之世,合三万六千岁,一地球之寿,于此乎尽矣。汉土制文字最早,故能记录中古,然不详唐虞☾1☽以前。罗马古史亦不审洪水已前。如本朝传文字未过二千年,安得识万岁前?今汉史所录,伏羲氏已来,仅不过五千年。如其前天皇、地皇、人皇及巨灵氏、句疆氏☾2☽等,皆后人捏造,固不足信也。凡草昧之后,文明一万二千岁,其中经六千岁,为满盛之时。至是之时,无盲昧不学之民、无野蛮匪类之称,万国升平,上下恬熙,人间幸福莫过于此时。推而算之,距今不降千余年也。凡满盛一万二千岁,犹夏至前后三四十日间,不甚觉伸缩。至立秋之日,稍知日影之短。如我国开明太晚,今也开其绪,进步可甚速。尔后不过千岁,应为完全之世。其间虽有许多纷纭,犹一家兄弟,有时反目,少顷,风波静稳,无有宿怨。遇嘉辰祝日,长幼团栾,杯酒极娱,满盛之世则如此耳。

问曰:“地球上人员以几何为限?”曰:“地球人员蕃殖至今日,未登十亿。至彼满盛之时,以三十六亿为限矣。如我国,方今有四千万人,而山野未开垦之地,殆剩三分之一。尽开拓之,应得一亿上之食,而人员亦应及一亿。今也人智益敏,器械益备,夷山填谷,碎石伐树,剖判☾3☽以来,不入斧斤,遮断人迹之处,变为田圃刍圈☾4☽,亦不甚远也。不然,安得期千岁,生三十六亿之人哉!”

问:“人寿亦从世之变迁有长短乎?”曰:“地球上人畜草木,皆由日光得生活焉。若微日光,不能一日全命也。夫日者,火也,就物而发火。日则一大燃质物,质者有限,有限者则灭尽,灭尽则无光。日既失光,草木不长,人畜不活,寒气闭塞,冰雪凝结,是为地球灭尽之时矣。夫一年三百六十有余日,地球昼夜一转,三百六十余转,周太阳而为岁;月圜地球,一岁十二周余,随地而环太阳,是地月运转之数也。日灭则地月亦不得存,故地球与日月以三万六千年为尽期,而以一万二千岁为一小变。今过草昧一万二千岁,又及文明四千余年,天地之寿未央也。然而草昧之世,人生以百二十岁为定寿;文明之世,以自八十岁降四十岁为定寿;下至浊乱之世,以自四十岁降十岁为定寿。盖太阳比古稍减光热,地球比古稍疾运转,人寿比古稍促其数。夫日光之衰,所以燃质焚亡也;地转之疾,所以地质耗减;人寿之促,所以禀气薄弱也。譬之一日,国初之人,犹禀拂晓之气;中年之人,禀午天之气;末年之人,禀晚暮之气。故生于浊乱衰世者,禀气自薄弱,人身亦矮小。佛曰:“像末之时,人身一岁。”非虚说也。

问曰:“五洲人异性质,何以得相亲乎?”曰:“地球混沌之时,淘汰多年,土质以类集合,镇静为形之后,人禀其气而生。于是异其种类,分为五洲,实不过三大洲也。虽其中有少差,大约为黑白二种,业殊其色矣,不得不殊其性质行为。凡亚细亚人种,专修其内,欧罗巴、亚米利加人种,颛修其外。修内者粗于外、修外者略于内,各有所长而主张焉。交换其所长,相互谋益,则为治平无事;若竞争其所长,共计利,则为天下扰乱。至文明隆盛之世,相迭谋,益亲交,今也骎骎乎趣文明,天下自是无事矣。”

问曰:“世人或曰:‘千百岁后,五洲立一大统领,总括地球上,政体出一途,尽为共和,果然乎?’”曰:“是亦想象之说,固不足信也。夫天生人,五洲异其种类,殊其性质,而画其疆,以山岳河海及沙漠不毛之土,是地球上有自然关隔,使人人守其地也。虽一时以势力蚕食邻国,不得永属于他邦,又有以势力复之之时,是亦自然之理。故弱国不必弱、强国未必强,弱与强相循环,终有所归也。五洲不能必立一王,一王未能必总五洲,是地球造化之时,业尽此经界也。”

问:“古人设礼教之由如何?”曰:“人员蕃殖,屯集各处,为村为乡,以营生活。强者为长,使役其下;弱者随从,奉承其意,是自为君臣之势也。及圣人出,制礼设教,以束缚人心,于是有君臣、父子、夫妇、长幼之别,有仁义、忠信、孝悌、廉耻之道。然父之爱子、夫之怜妇,天性也;君之使臣、长之役幼,则势也。故忠者成于教、孝者出于天性,从令者则畏于威也,报恩者则发于情也。成于教者假,而出于天性者真;畏于威者外,而发于情者内。以真假内外之别,欲之同一,难哉!礼之行也,庄周不言乎:‘圣人不死,大盗不止,掊斗折衡,而民不争。’盖愤世而言焉耳,是亦不可为后世之教也。”

问:“礼教亦有弊害乎?”曰:“上古父子聚麀,兄弟为夫妻。及圣人制礼,夫妇有别,长幼有序,同姓不娶,士庶殊等,终设七去☾5☽苛制、作三千严刑。自佛教行,沙门不娶妻,尼终身寡居,是皆逆天理、戾人道、灭人种蕃殖之道也。甚者有少女已字为夫者,不幸夭亡,终身不嫁,或截耳伤鼻,徒守空房者;有肢体壮健男儿,不耕不耨,乞食受惠,立于四民之外者。礼教之弊,一至于此,可叹哉!如印度,一时为佛教所束缚,失人种生殖之道殊甚,是以国势不振,田野荒芜,遂为英人所利。是善教之弊,反归恶教也。凡严于教,则酷于刑;酷于刑,则人心益暴;人心益暴,王法亦不行。于是秦设严刑,二世死乱;汉立三章,帝统长世。如瞿昙氏☾6☽之教,本止于劝惩,何图人欲之炽,妄冀福利,遂至舍世断情,绝祖先之血脉。若尽如说修行,不出五十年,国其无人种矣。至文化开明之世,无女之为尼者、无婺之守寡者、无丈夫为僧者、无微罪处死者,而人员日加,猛兽尽灭,填池沼、垦山野,悉为膏壤沃地,播种五谷菜蔬。鸡鹜羊豕之类,家家供馔;绫罗锦绣之衣,人人装身,是为盛世之时也。”

问曰:“然则人智者,不发于古,而发于今邪?”曰:“人才辈出,以未开之时为多,如周、孔、孟、荀、释迦、耶苏,所谓天下一石之才,独占八斗者,而亿兆人民,仅分配二斗,是以其教流布上下,得以化人心焉。至开明之世,则均平才智,故无圣喆英俊超绝万人者,又无顽愚喑昧不识一丁者。”“然则发明机器,制造良械者,多于今而少于古,何也?”曰:“古急于修内,而不暇理外。若礼教未备,理外而已,则人心虎狼,恣逞凶暴,终至无人畜之别,如此,何以得治国土?今也礼教粗备,上下守其法,于是天亦授理外之法,以使裨补人世,造物者逐顺序而授智,可谓巧矣。然术艺亦有古胜于今者,如韩志和☾7☽,使木制鸾鹤,飞翔饮啄,今则无有矣。如巨势金冈画马,夜夜出宫墙,食稻苗,今则无有矣。如医师忠明侍于御堂殿,针瓜中蛇眼,今则无有矣。如安部吉平与雅忠饮酒,前知地震,今则无有矣。彼养由于射、扁鹊于病、师旷于音、公输于巧,亦无有矣。其他驾云步水,呼雨起雾者,往往有之。如气车电线,百人学之,百人为之,不足以为奇也。凡时势变革之际,或有出非常之人,发非常之智,是亦天生斯人,为拨乱反正,补罅修漏之具也。但开明之人,筋骨软弱,躯干不伟,然至为战,古不能及于今者,不在腕力,而在于机械也。”

问曰:“人智之进不止于此乎?”曰:“燕之智止于营垒,蜘之巧极于结网,千古无相异矣。人之作居也,初穿穴巢树,后又结木覆雨露、构墙御寇害。及智力益进,覆瓦叠石,起高楼、筑杰阁,回廊飞殿,窗棂雕栏之属,尽善尽美,争竞华丽。其他浮筏渡水者,辗车走波;劳脚传信者,设线达言。人智之日进,固不与禽兽同也,唯禽兽之智,自初至极,人智则不然,若至其极,即世寿将央矣。地本非为人铸造者,人得而私焉耳;禽兽本非为人充食者,人获而啗焉耳。凡天地间禀生者,莫不爱惜性命。蚕之作茧也,思羽化求偶;鸡之生卵也,欲菢育群居,岂为人作茧生卵者哉!所谓弱肉强食,有智力私之也。”

问曰:“各国智力各不同耶?”曰:“五洲异产物、四方殊智力,相迭交换,以裨补其政,是亦交际之不可缺,共利其国也。夫制造机械、发明事物,翔空没水,借造化助人工者,欧米人所长也。达死生之理、应物类之变、明天人之际、探鬼神之情、述仁义之道、审修身之要,是亚细亚人所能也。故修内者生于中国,修外者生于边地。而修内者,动辄流于文弱;修外者,其弊偏于凶暴。盖印度之教,至绝生人之道,其弊至于亡国;支那之教,以修身为要,其弊亦至于弱国。若夫修内者能御外,修外者亦能守内,内外修整,可以治家国矣。如本邦在地球中带,独孤立东海,内以敷文教、外以严武备,内外兼修,可以冠于万国矣。”

作品简介:

此书系日本汉文小说,原文即为全汉文。

《怪谈》之滥觞;日本之《聊斋志异》与《子不语》完美合一。

集抒情述志、称道鬼神于一身的日本汉文志怪小说集《夜窗鬼谈》与《东齐谐》,是日本大作家石川鸿斋仿效中国志怪小说(特别是《聊斋志异》)所创作的带有浓郁日本本土“风味”的志怪作品。书成后风行一时,多次加 印。

因为刻意效仿、借鉴《聊斋志异》与《新齐谐》,且文笔、内涵确确实实颇得两部名著的神韵,所以《夜窗鬼谈》与《东齐谐》被誉为日本的《聊斋志异》与《子不语》,成为后来大行其道的怪谈作品的重要取材母源。譬如小泉八云、柳田国男、田中贡太郎等人,都或多或少地从中汲取过养分,并间接延伸了《夜窗鬼谈》的文学影响力。

尽管两书互为姊妹篇,但从“戏编”和“戏著”的署名方式上,能看出两者还是存在不少差别的。戏编的《夜窗鬼谈》多为石川以收集的前人著作和民间掌故为坯胎,剪裁、润色、编改、加工,二次发挥而成。而戏著的《东齐谐》则大多系石川原创的神鬼故事,也有些是利用既成的传统怪谈,改编为诙谑笑话,博人一悦。中日两国的大学者,皆有著书立说之余,将一部分精力用于游戏笔墨的传统,石川亦然。《夜窗鬼谈》既是他调整心情、娱乐耳目的练笔结果,又是他用来“为童蒙缀字之一助”,为汉文学习者提供教材的实用范本。所以编著小说虽属“小道”,但他在此上头也倾注了大量心血。

与《聊斋》相仿佛,《夜窗鬼谈》里的故事大致上可分为“谈鬼论神”、“日本民间传说”、“动物幻化成精”、“冥界仙境之想象”等类型,因作者身处明治维新的大变革时代,亦有少数篇章直接与西方近代科学对接,谈论天文、地质、物理等。这些篇章的素材来源,既有友人转述的生活记录、遨游天下博闻而得的奇妙轶事,又有乡野传说与寺社宗教画故事,更有不少取自前人书籍的材料,经吸收转化,收为己用。其“用传奇法而以志怪”,“去旧套,创新意,弃陈腐,演妙案”,借花妖鬼狐、奇人豪侠之事审视种种世态人情,有的歌颂男女间真挚爱情、有的揭露文人作风虚妄华而不实、有的昭示天道循环的至理,怪异诡谲、奇趣盎然,极富感染力与表现力,在明治时代脍炙人口,大放异彩。

不过因为作者本身社会地位较高,所以和纪晓岚一样,都缺乏蒲松龄那种寄托怀才不遇与“孤愤”情绪的积极抨击精神,谈虚无胜于言时事,作品讽刺性大为淡化。石川承袭纪晓岚笔记体写作之精神,一方面“昼长无事,追录见闻……时拈笔墨,姑以消遣岁月”,将自我的见闻、学识托付书中;另一方面又“大旨期不乖于风教”,以儒家思想作为文学底色,强调德行修养、因果报应,旨在教育感化、警示世人,将自身的道德情操、创作旨归赋予斯作,“街谈巷议,或有益于劝惩”,最终达到因势利导、挽救世道人心的作用。

作为一部颇能“追踪晋宋,不在唐人后乘”的经典志怪小说,《夜窗鬼谈》却从未在中国大陆地区印行过,殊为憾事。因此编者本着“拂明珠之尘,生宝玉之光”的信念,决意将之钩沉抉隐,以飨识者。此次校订出版,编者选择以日本国立国会图书馆所藏《夜窗鬼谈》与《东齐谐》为底本,逐字逐句认真核校。该馆本刻版清晰、句读明确,且无他本漏字、错字之谬,是经综合比较考量后的最佳底本。鉴于作品系用文言文撰写,同时引征博杂,当代读者理解较为不易,故对较古奥词语及各类典故予以必要注释。凡异体字、错刻字、讹脱字等,一律径改于正文中,不再另出校记。不当谬误之处,敬请诸位方家不吝指正。

作者:石川鸿斋

翻译:王新禧

标签:石川鸿斋夜窗鬼谈东齐谐外国小说日本志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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