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德日记 精彩片段:
一九零二年
一月五日
每人都有误解的方式。重要的,就是相信自己的重要性。
在亨利·阿尔贝、莱翁·布鲁姆、夏尔·尚文、马塞尔·德鲁安(我约来共进午餐)的面前,我出于虚荣心,脱口讲了几句蠢话。这比什么都使我感到丢脸、自责,而再次发生我会做得好些。惟有在独处中,我才能显示出价值。在交际场上,令我厌倦和恼火的不是别人,而是我自己。
吃罢饭,谈话热烈起来,换言之,就是几个人同时讲话。尚文、布鲁姆和阿尔贝,用的不是同一种语汇,而他们当中谁也没有觉察出来。当此之时,旁听者最好三缄其口,如果不想同时得罪三个人的话。
当时谈论斯丹达尔爱女人到什么程度,他拿女人要干什么,结果如何。尚文全搅乱了,他所说的“淫荡”,照我看只是放荡。谈话时,应当先界定他用的字眼。
我则认为,斯丹达尔在女人问题上,兴趣远远超过爱。我看他是有意证明自己到妓院还行,不像他幽会贵妇或女演员那样,反被精明误了,显得无能为力。*
*这一段我抄录下来,尽管今天,3月25日,我觉得不大对了。应当说我在《自夸回忆录》☾1☽中,读到这样的话:“两年间,我去逛妓院不过三次。”
他让人感到,他的精神比他的肉体更美;假如我是女人的话,我觉得我最不愿意给以满足的,最想欺骗的,就是斯丹达尔了。拒绝,这便“顶住他”;这样一来,就得到了他最好的一面。
继而,就好像我们都了解似的,亨利·阿尔贝突然向我们谈起斯丹达尔患了梅毒,福楼拜也患了梅毒!我们反驳,他还固执己见……我和马塞尔·德鲁安看了杜克洛的讲座稿,他谈到人的任何群体,六人中就会有一人患梅毒;于是德鲁安就想:“我们多走运,只有五个人!”
在同一天晚上,耶尔☾2☽向我们讲述尚文已经对我说过的事儿: 兵营里冬季夜晚的消遣。士兵们围着寝室的炉子,一起折腾,等射了精,就放到烧红的铁板上,煎得吱吱啦啦响,这就叫作:“冷藏一个孩子”。
“又一个将来不会对他父亲‘骂娘’的小孩。”G边说边擦着大腿。
亨利·阿尔贝讲话的声调,毫无热情,也毫不留情。他只讲有把握的事,而且只对不是他编造的东西有把握。大家觉得出来,他是不会弄错的,如果说早晨起来,他蹬上一双不合脚的锃亮皮鞋,那也是因为合脚的那双皮鞋穿出去恐怕不体面了。
一月五日
一种行为的现实,往往只有后果触动我们。重大的罪案,往往只有在梦幻一般的状态中,才那么轻易地犯下。事后就渴望从罪恶中醒过来,渴望别人不要太认真对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