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德日记 精彩片段:
一九零九年
一月
库沃维尔的本堂神甫来看望可怜的马里于斯: 他卧床不起已进入第十二周,斑疹伤寒陆续蔓延到他所有器官;当地人说这种病“特别粗鲁”。他以为好得差不多,已经能下床了,不料静脉炎又犯了——他称之为“la faiblite”☾1☽。
“那好!”本堂神甫说,“我有个主意。正好刚刚歌颂过贞德;大家没有为这位圣女做多少事,还没有过多打扰她;我们就为她念九日经吧……”
可怜的马里于斯听了非常高兴。九日经念完,本堂神甫又来看他。那天本来应该痊愈,可是,他第二条腿也感染上了!“哼!本堂神甫先生可真能骗人!”这个老实人在信上给我们写道。
“您要明白,”本堂神甫解释说,“圣徒太多,各有各的专长;圣女贞德,大家还不了解,应当试一试,结果我们找错了主……好吧,我们再找找别的吧。”
几天后,朱丽叶特·马里于斯在集市上碰见一个老农妇。
“您早点儿跟我说呀!您找我正对路。治浮肿,只有一位最灵,我已经为我的男人祈祷了。”
“他怎么称呼?”
“圣徒伊德罗皮克。”
“我的孩子,您一定又找错主儿了,”本堂神甫对朱丽叶特说。“恐怕您没有听明白您那位女友的话。圣徒伊德罗皮克根本就不存在。您指的大概是圣徒厄泰尔普。我想到了。他才是库沃维尔的守护神呢。我倾向于认为,他会特别关心您的事儿。”
一月二十四日
摘自给封丹的一封信:
昨天(上午,在伊韦特·吉勒贝尔的雅姆诗朗会上,我们重又见面),关于飞黄腾达及其方法,我对您简直尽说蠢话!我再机灵点儿的话,就会谈论骄傲心理,当然也会谈起旧耶稣教的这种隐蔽的锋芒,而正是这种锋芒能始终激励我,通过自虐和鄙视轻易的知足,去追求最为艰难的东西。“性情”的问题。
还可以这么说,我绝无鄙视荣耀的意思,然而,对荣耀可能掺杂的虚假,我也变得极度敏感。一位巴雷斯可能会写道,攫取荣耀的举动,往往有失文雅;我还要更加痛苦地想,迄今为止,我从未看到一位朋友得志,同时也迫使我减少对他的敬意。有些人以忠诚的态度取得成功: 在他们身上,对结果的喜爱掩盖着对手段的憎恶。雅姆他取得成功,则处于一种天真的、半意识的状态,也正是受这种状态的驱动;他才总是沿着自己的方向往前闯: 换言之,他经营自己的声望,和写出“维尼们及其尊严关我屁事”这样的话,还是同一个人。正是这个缘故,他著文悼念盖兰时,能谈论亨利·德·雷尼埃一生可赞佩的尊严,而不久前在奥尔泰兹,谈起这同一个亨利·德·雷尼埃时,却向我表示深深的蔑视;同样,他也能将《诗人和他妻子》题赠给让·德·古尔蒙。要做到这一点,必须以质朴的态度才行。至于我,则深受这种乖戾之苦,总是无休止地磨砺嘲讽,但主要对付自己而不是别人。假如我明知不乏动机而又做出这种举动,那么我就很有可能长久地毒化我的生活。雅姆一切随便;我则事事反应,这会把人给毁了。我碰到能为我所用的东西,就进入警觉状态;听说蒙弗尔卖了小说,而出版商法雅尔一版就印了一万册,真的!这立刻使我产生为三十位读者印书的愿望。我心想,这三十位是好读者。(您也名列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