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流 精彩片段:
37
衣服褴褛、满身灰尘、被火药烧灼了的行列,都皱着眉头,鼓着全力,带着沉重的脚步声,迈着阔步,密集地前进着。眉下的小眼睛,闪着锐利的光芒,目不转睛地盯住那暑热的、抖颤的、荒凉的、草原的边极。
匆忙的炮车,发出沉重的隆隆的响声。马匹在尘雾里急躁地摆着头……炮兵们盯着遥远的蔚蓝的地平线。
辎重车在巨大的、片刻不停的隆隆声里,无穷无尽地行进着。孤单单的母亲们,跟着别人的马车走着,脚把路上的灰尘匆匆地扬起来。永世哭不出泪的眼睛,在发黑的脸上闪着干巴巴的光芒,也目不转睛地盯着辽远的草原上的同样蔚蓝的地平线。
受了大家这样匆忙影响的伤员们,也在前进。有的腿上裹着肮脏的纱布跛行着。有的抬起肩膀,大步移着拐杖。有的用瘦骨嶙峋的手,精疲力尽地抓住马车边——可是都同样目不转睛地盯着那蔚蓝的远极。
千万只焦灼的眼睛,紧张地盯着前方:——那里——是幸福,那里——是苦难和疲劳的终局。
故乡的库班的太阳蒸晒着。
不管是歌声、说话声,也不管是留声机声,都听不见了。急促地腾起的尘雾里,无穷无尽的吱吱声、沉重的马蹄声、部队的笨重的低沉的脚步声、惊慌的大群的苍蝇——这一切,这连绵数十俄里的一切,就像奔腾的急流,向那充满诱惑的、蔚蓝的、神秘的远极奔流着。眼看就要满心欢喜地惊叹起来:咱们的!
可是,不管你走多远,不管你走过多少集镇、乡村、田庄、屯子——总是那一个样:蔚蓝的远极,总是越走越向前推移,依然是神秘的,可望而不可即的远极。不管你走过多少地方,到处听到的都是同样的话:
“到过了,走了。前天还在的,可是都急急忙忙,乱忙了一阵子,就又动身走了。”
是的,是到过了。这不是拴马桩,到处都撒着马料,到处都是马粪;可是现在呢——空空如也。
这儿是炮兵驻扎过的地方,这是熄灭了的营火的灰烬和沉重的炮车轮,从村后往大路上拐弯的辙印。
路旁尖塔形的老白杨,被擦破了皮,深深的伤痕发着白色——这是辎重车轴挂破的。
大家都说,一切都是为了刚过去的人们,为了他们,这些人才在德国军舰上射出的开花弹下前进,才同格鲁吉亚人奋战,为了他们,这些人才把孩子扔在山峡里,才同哥萨克人死战——可是可望而不可即的蔚蓝的远极,尽管向前推移。依旧是匆匆的马蹄声、辎重车的急促的吱吱声、慌张追赶的黑压压的大群苍蝇、无边无际的毫不停息的脚步声,灰尘也勉强跟上去,在千千万万的人流上旋卷着,盯着草原边极的千万人的眼睛里,依旧流露着不灭的希望。
憔悴的郭如鹤——皮肤像炭一样——愁眉不展地坐在车上,同大家一样,眯缝得窄窄的灰眼睛,日夜都盯着远远的地平线。这对于他,也是神秘的、莫名其妙的、不能忘怀的东西。他咬紧牙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