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流 精彩片段:
附录 我怎么写《铁流》的
绥拉菲摩维支
《铁流》的主旨是什么?
我常常这样想:主要的、唯一无二的原动的和组织的革命力量是无产阶级,可是十月革命不是它一手所完成的——它曾推动广大的农民群众去参加斗争。
如果工人阶级在革命斗争里只是它一个,那它定会被敌人击败了的,这一点我们在过去的革命里曾经看见过的。在十月革命里,农民帮助了无产阶级,因此十月革命就得到胜利了。
农民按自己的倾向说,是和工人阶级完全不同的。工人是从生产锻炼出来的,他用全生命去准备为革命而斗争,他没有任何私产。
农民是一个私有者:他有牛、马、土地、房屋。农民是一个有家产的人,虽说常常是很小而且是很贫穷的家产,但总是一个有家产的人,这就根本和工人不同了,这就完全使他对于革命发生另一种关系。他的生活是很苦的,可是他大概这样想:最好把地主打倒,把土地弄到自己手里来;最好把地主的用具,两头牛、两匹马和犁弄到自己手里来,其余什么也不要,我过活着,发着财,光景慢慢就好起来了。这是小私有者的思想结构。因此,当革命一爆发的时候,农民为着很快把地主打倒,把他的财产夺来,为着这就都起来了,至于关于革命前途的发展,他们连想都不曾想到,也不曾想到将来还要前进呢。
农民有着这样的思想结构,怎么会终于投入到革命斗争里,怎么会终于组织到极庞大、极惊人、给无产阶级革命带来了胜利的红军里呢?
我怎样搜集和研究材料的?
我常常想,怎么才能用艺术手法把这表现出来呢?我就常常找材料,找关于农民群众的革命力量表现得最鲜明的材料,并且表现出无产阶级怎样把这力量领导到自己的道路上来。
我有很多关于国内战争的材料。从西伯利亚来的同志们告诉我很多动人的场面,有好多比《铁流》里写得还要鲜明、还要悲惨的场面。可是,我仔细一想,终于把那些材料放下了,原因是这样的:在现在,如果你要写文艺作品,那么在所写的作品里,就要包含一种共通的思想,在个别场面里,包含一种共通的理想,一个理想贯串着一切场面,这理想赋予这些个别场面以意义。于是我就注意到一件事实上——注意到广大的贫苦群众从古班撤退的事实,那里的富裕阶层起来反对革命了。农民的和哥萨克的贫苦群众同一部分被击破的苏维埃军队,从古班向南方撤退,去同苏维埃主力军会合。这广大的农民群众不得已要撤退:因为富裕的哥萨克们对同情苏维埃的贫农开始屠杀了。可是这些群众都很不愿意走,因此抱怨苏维埃政府不能给他们办事,不能保护他们。这些群众当时是混乱而无组织的;他们不愿服从不久以前他们所选的长官。这些撤退的人在行军里受尽了千辛万苦,这些辛苦就是他们的大学,使他们在行军完结的时候完全改变了:赤身露体的、光脚的、憔悴的、受饿的人们,都组织成了极惊人的力量,这力量扫荡了自己道路上的一切障碍,到达了目的地。于是当他们从这辛苦里、血泊里、绝望里、酸泪里经历出来以后,他们的眼睛就睁开了,他们这时就觉到:是的,唯一的救星是——苏维埃政权。这不是像无产阶级一样,是自觉地了解,而是一种本能的内心的感觉。因此我取了这材料。我觉得在这一个片断里,表现着我们的全体农民和他们对于革命的关系。
我所以取这材料的,还因为:我觉得如果你要写什么东西,那么你应该彻底了解它。可是我对于那地带是非常清楚的。我自己是南方人,是顿州哥萨克人,不断地而且长期地在高加索、古班,在黑海一带住过,因此那一带的居民,那一带的风土,总之,那一带的一切,我都是很熟悉的。当我正写东西的时候,为着使那一带的情况在记忆里恢复起来,我就又到那里走了一次。
其次,选这次运动的材料,我就遇到了率领这群众的领袖。他自己出身农民,不识字长大的,曾转战于土耳其战线上,在那里得到了军官的头衔,他对那些嘲弄过他的、对那些不愿把他和自己平等看待的以及在军官会议上不愿同他握手的军官们都非常憎恨。本地的农民都知道这个人,于是就把他举作自己的领袖。他极详尽地把这事情的经过告诉了我。
可是,同志们,当你取材的时候,时时刻刻要记着那述说自己生活的人,不可免地是从自己的特殊观点出发的。我又找了那些同他一块参加行军的同志们,我仿佛法官对质似的,反问了一番。听一个人说了以后,就反问第二个、第三个,以至于第十个。后来我又得到一本日记——这是一个工人在这次行军期间所记的日记。——于是,这么一来,参考了亲身参加过这次行军者的陈述,我创造了一幅这次运动的真实的画面。可是要声明一句,这些群众不是仅仅走到我所写完的地方就停止了,他们又往前行进了。这一支军队到了阿斯特拉汗,可是我提前把我的小说结束了。为什么呢?因为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我取了陷于无政府状态的、不服从自己长官的、时时刻刻都预备着要把自己的领袖杀害了的群众,经过了艰难,经过了痛苦,率领着他们一直到了他们觉得自己是组织的力量的时候为止。对于我,这已经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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