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产 精彩片段:
第二十六章
陪审团宣布最终裁决之后所发生的一切,在哈迈尔·华盛顿被宣判谋杀罪名成立之后所发生的一切,都沉湎于一场酒醉的昏迷之中。看起来我像一个丧失了记忆的醉鬼,四处游荡,迷失在这座城市的某个地方;这样度过了三天三夜,我却一点儿也记不清自己究竟去过哪里,曾经做过什么。由于我自己惊人的无能,一位品行堪为楷模的年轻人将为一桩罪行付出他的生命——而我深知,他从未染指这桩罪恶。他将在死囚区苟且度日,他将被囚禁在一间狭窄的囚室里渐渐长大,经过一系列漫长的上诉失败之后,等待着在那无法逃避的日子里行刑者最终到来的那一刻。在我听到判决的那一刻我就知道,如果就让他那样度过每一天,那么,我自身的一小部分,将会随他一天天死去;所以我把自己灌醉,让头脑一片空白,以为这样愚蠢地自我放纵,可以让我从自己的坟墓边走远。
我驾车行驶在午夜时分的金门大桥上,紧紧地握着方向盘,以至于我的指关节都没了血色。一辆辆汽车从我身边飞驰而过,喇叭鸣个不停。我不得不强迫自己把注意力从前方的道路上转移到后视镜里。两长溜平行的微弱的黄灯在我后面催促着,从我身边急冲过去,仿佛我根本就没在前进。我的眼皮变得越来越重,不停地在打架,几乎快要睁不开了。我摇下车窗,张开嘴,深深地呼吸着午夜的凉气,希望它能使我清醒一些。我开始回过神来,注视着前方,逐渐地加快了车速。别的汽车仍然急速地超过我,不过不像以前那么快了。紧握着方向盘的右手开始有些麻木,我不得不放松一下,轮流着每次松开一根手指。当整只手可以自由活动时,我就甩了两下,想让血液循环恢复正常。
我记不清为什么会来到这儿,为什么首先驶上了这座大桥。我只知道我想要回家,但却记不清它在哪里。在理智的漩涡之下,某些东西,某种直觉一路牵引着我,直到我在一座用木瓦镶边的房子前面停下车来。房子面朝海湾,建在一条狭窄的街道上,而这条街位于陡峭的山坡之上。屋子里没有任何灯光。
我担心自己记不得该做的每一个步骤,于是小心翼翼地逐一操作,先是关了点火器,又关掉了所有的车灯。我打开车门准备离开,然后因为先前忘了要将手动刹车复位,这会儿回想起来,又返回了车里。
我双手轻轻地关上车门,生怕吵醒别人。远处,城市的灯火倒立在海湾上舞蹈着。我试着转动我的头,想让那些灯光重新正过来,可是我脚下开始踉跄,继之头晕目眩,跌倒在地上。我在地上打着滚大笑不止,直到伸开双臂仰面躺倒,这时我凝视着洒满星斗的夜空开始纳闷,究竟是我在仰望苍穹,还是我脑袋着地,凝望着它们在远处水面上的倒影。
就在我努力挣扎着想站起来的时候,门廊的灯亮了,前门打开了。当我伸出一根颤抖的手指,朝门口的那个女人晃动时,我能感觉到自己这张不成人样的脸上,嘴傻乎乎地咧开了。
“我认识你!”我大声嚷嚷着,好像我并不确信自己真的认识她。
“你去哪儿了?”玛丽萨温柔地问我,声音里夹着一份释然。我把胳膊搭在她肩上,脸贴在她温暖光滑的脖子上。她用手臂揽着我,帮我站稳脚跟。
“所有的人都在到处找你。”
我又自顾自地傻笑起来。我抬起头,刚好看到她眼睛里焦虑的神情。
“他们找到我了吗?”我问她的同时,脸上的傻笑甚至更肆无忌惮了,因为我相信这是我这辈子听到过的最可笑的事。
大概十五个小时之后,当我醒来时,我感到头部血管一跳一跳的,有一种迟缓的被挤压的疼痛;我的眼睛疲惫不堪,甚至连傍晚的阳光都感到太强烈了。
我待在室内,像个病人似的把自己裹在一件柔软的棉袍里,一动不动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躲在渐渐蔓延开来的阴影里。我用无力的双手捧着玛丽萨递给我的一杯咖啡,间或眨一下眼睛,空洞苍凉的心里找不出一句可以表达感情的话。
“我输了。”这会儿,我才开口,仿佛我刚记起某些发生在很久以前的可怕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