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产 精彩片段:
第二十五章
我还没到法庭门口,奥古斯托·马歇尔已经开始扮演起证人的角色了。州长站在走廊的尽头,被记者们团团围住,他那张晒得黝黑的脸在镁光灯那灼热眩目的光线下泛着红光。如果我听到的问题可以算是某种迹象的话,看来媒体在更大程度上把他的露面当做是竞选活动的一个暂停,而不是审判的一个环节。他们提到,最近几次民意调查显示他和阿莉娅·戈德曼的支持率均处于领先地位。他表现得轻松而又自信,坚持说对此他并不担心;而且,尽管任何一个对此稍加思索的人都会对前后明显的反差感到纳闷,但他却宣称他早就知道那会是一场势均力敌的竞争。
一位年轻女士手持麦克风挤上前去,她想要知道,他的竞争对手作为公诉方证人出庭时在证词中承认她怀着杰里米·富勒顿的孩子,她在近期民意调查中支持率的上升,有多少应当归功于那件事情的曝光。马歇尔的态度变得冷淡而又谨慎。
“以前也有人问过我同样的问题,现在我将给你同样的回答,”州长的口气很坚定,“我对别人的私生活不感兴趣,也不想去作任何评论。我只想说:我认为有些律师似乎认定他们为委托人进行辩护的惟一手段就是想方设法去攻击他人的诚实和信用,而他们攻击的对象显然与正在审判的罪行毫无关系,这种情况令人感到非常遗憾。”
尽管我对政治一窍不通,但我马上感觉到马歇尔就和政治本身一样精明老到。阿莉娅·戈德曼的所作所为已经对他造成了伤害——当她成为公众同情的对象时就已经抢了他的风头——但他立刻领悟到如果对她的道德提出质疑,那将会是他做得最糟糕的事情。这种事情最终会有其他人去做。他不能借这个机会攻击她,所以他用一种巧妙的方式,以对她的支持使她感觉欠了他的情。他不会宽恕她的通奸行为,但他会保护她,使她不必去应付那些拙劣的伎俩和冒昧的提问——一些不讲道德的律师,为了打赢官司,什么事都做得出。
“您为什么被法庭传唤,来做辩护方的证人?”另一个记者大声问道。
奥古斯托·马歇尔的表情前一分钟还是那么庄严冷峻,此刻突然就变得高兴起来,几乎是一副欢快的样子。他撇了撇左嘴角,歪着嘴露齿一笑,把目光投向提问的方向。
“这你得去问辩护律师,”州长有些迟疑,似乎在努力地回想着那个名字。
“安托内利,”有人大声喊了出来。
“是的,”马歇尔应了一声,然后不再吭声,他用沉默让每个人都明白他觉得这个名字不值得重复,或者说,这个名字所指的人不值得记住。
“或许辩护律师,”他继续说道,“可以告诉你。我恐怕没法回答你的问题。我对富勒顿参议员被谋杀那晚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州长的脸色又变得严肃起来。
“我所知道的就是,这是一个巨大的不幸。当然,杰里米·富勒顿和我是政治上的竞争对手,但我们也是很好的朋友。很少有人在公共事务中比他贡献更多,也很少有人拥有比他更多的东西能够去奉献。他的遇害对我们所有人来说,都是一个重大的损失,”他的话里流露着一种真诚,说得那么熟练,或许他自己都开始相信这些话了。
在州长的面前汤普生法官乱了方寸。正常情况下,一个严格的执法者会随时制止人群中的违规行为,但是现在,法官却毫无异议地允许那些记者们聚集在审判区的护栏后面,他们跪在那儿,就像教区居民在等待领取圣餐。
六十岁的奥古斯托·马歇尔在一番精心修饰之后,再配上那身无可挑剔的装束,看上去和一个比他年轻十五岁的健康男子一样结实强健;此刻,他坐在证人席上,审视着甚至可能是在默数着那些转向他的面孔。他身上有某种东西,让你觉得他很讲求效率,同时又很善于权衡;他看人的样子和走路的方式又反映出一种精确。渐渐稀疏的黑发沿着饱满的额头向后梳过去,鬓角处已经露出灰白的颜色;一双乌黑的眼睛,警觉、灵活而又热切,正透过那副昂贵的金属框眼镜注视着什么。他穿着一件双排扣的蓝黑色西装,里面配一件雪白挺括的法式袖口衬衫;一条颜色柔和的佩斯利领带打成双节,又用一枚金别针把领口两侧拉紧,在领带下边固定好;黑色的鞋子刚刚上过光,不过左脚那只鞋的鞋尖处有一丝轻微磨损的痕迹。我猜想是不是那天一早他因为什么事而愤怒地用力踢过门。